“你为什么还是要救我?”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惊讶,不是痛苦,不是埋怨,这么一句风淡云轻的话,带着些许的心酸与无奈。
“我说过了,我不允许我救的人死掉。”他对她笑了笑。
她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那真是我的不幸了,早知道,我应该换个地方跳下去。”少女将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看着他。
“世上的一切都有因缘,我能救了你,说明上天不想让你死掉呢?”
少女不说话,伸开双手,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缠绕着的白色布条。“会留疤吗?”
他觉得有些好笑,她一心求死,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留不留疤痕呢?
“遇上你,算我倒霉了。我知道你会一直这样看着我,直到确定我没有轻生的念头才能放过我。所以,死了两次了,够了,我死累了,不想再死了,更不想你一直这么跟着我。你的恩情,来世再报吧,你走吧。”
他带着笑意看她:“真的不会再寻死了?还是把我支走了又故伎重演呢?”
她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萍水相逢,还不知恩人的名字。”
他有些惊讶,这个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情绪变化得极快,让人难以捉摸,他不得不感叹她超高的适应能力与欺骗性。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意识到她是有用的。
“福雪康。”
“多谢福先生救命之恩。”她忽然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带着几分戏谑,带着几分明媚,一时让他捉摸不透。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心求死?”
她闭上眼:“我累了,我先睡了。”说完便翻了个身,不再搭理他。
他仍旧不敢离开她太远。
她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谈话,情绪反复无常,倒真像自己此刻戴着的那只狐狸的面具。
“我要走了。”他说。
他看到那一瞬间她有些惊异,但马上让自己恢复正常的神色:“哦。”
他便真的要起身走掉,她忽然问:“你难道不怕我又自寻短见么?”
“诚如你说的,医者难医心,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任何一位病人都没有让我驻足过这么久,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好像叹息了一声,他转过身,正要出门时,她说话了:“我叫叶歌谣,叶子的叶,歌谣的歌谣。”
他有些诧异,浅笑起来,坐在了她身边。
“其实我家就住在附近。我爹爹经商,家境殷实,娘是图加人,教我读书写字。听起来很幸福,不是吗?”歌谣歪着头,又露出了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一直听着。
“我爹为人温和,娘也与人为善,生意做得很大,我们也总是接济穷人。但是有人眼红我爹,向朝廷发了一封诬告信,说我爹是前朝的皇亲国戚,简直是一派胡言。”
他的脸绷得很紧,他不会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前朝的皇亲国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诬告的人或许还有些本事,连同着地方的官员,带着官兵杀进了我家。无论我们怎样哭喊说我们不是,我们与前朝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不信。”她的眼睛泛着猩红的光,拳头也下意识地缩在一起。福雪康看见她肩膀耸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了。
她一闭眼,就漫天是血,奶娘的、家丁的、厨子的、爹的,娘的。所有与叶家有关系的人,似乎一夜之间都被抹杀干净了。至于她为什么活着?全凭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你知不知道,我才这么小,就见识过人世间所有的丑恶了。那个地牢,很暗,很潮s-hi。我每次都很怕有人打开门的声音。我被关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有三天,也或许有五天。我想过死,但身子紧紧被捆住了。也是,这具身子让那些老爷官兵们如此喜爱,又怎么舍得它轻易陨灭?”
她如此轻描淡写,但他心里明白,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他不禁也捏紧了拳头。
“我能跑出来,是因为说朝廷派了人来复查这件灭门案,那位县官老爷怕影响不好,便把我撵了出来。我回到家附近,在我经常玩耍的地方挖出了几枚以前埋下的钱币,用它们买了一身白色的衣裳,去旅店洗了个澡。我想把所有的污垢都洗干净了。真是可笑,我已经无法洗干净了,不是么?”
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我很疼,身子很疼。死了两次,还是觉得那时候最疼。”她伸出手,打量着那只系上布条的左手。
“所以,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少女眼里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刚才那些借着愤怒闪烁的光芒,也全都熄灭了。
良久,他缓缓说道:“歌谣,你的生命不该就这样结束。”
她惊讶地看着他。他那张面具下究竟长着一张怎样的脸呢?他为何要戴着面具呢?此刻他的表情又是怎样的呢?
“如果受到伤害了,不是要去寻死,而是要想办法更强大,去复仇,去让你的敌人体会到更深的痛苦。相信我,你会在折磨他们的时候,得到重生。”他似乎在笑,又似乎没笑。那张狐狸面具显得比以前更为诡异了一些。
他还是走了,而她昏昏沉沉的,他的那些话盘旋在她脑袋里。
等她听到一些声音的时候,她睁开了眼,惊异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狐狸面具。
“我以为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