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选中,经历这样接连不断的变故,他觉得每一次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无论是姵兮还是殊墨,追根揭底回溯到初始的话,自己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绵长的祷文在雪片纷飞的寂静空间中萦绕,然后一字一句地被落雪吞噬。
展灏宸呆立在人群中,看着那冰冷的棺木缓缓下沉,黑色的泥土,白色的雪花,交错着,最终将那个他好容易找到,好容易拥有,却瞬息之间便再次失去的挚爱隔绝在他永远都无法去触碰的地底……
或许人生就是无数个拥有转变成失去的过程,缓慢却让人措手不及,可以预见却永远无法承受……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三天里,他走遍了这座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将那些某人曾对他提起过的每一个山丘、湖泊、古堡、街道……深深地凝望,细细地触摸……想象着某个一脸天真的幼小身影曾快乐地在这里留下他的足迹……
他躺在某个雪原上,听见雪片不停撞击地面的声音,安静得那样孤寂,却又吵杂得震耳欲聋……
他曾戏谑地对某人说,有天要相拥着在这片雪原上缠绵,直到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冻在一起……
他蜷缩在雪地里,冻僵的手从衣袋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瓶,一些灰白色的灰烬在瓶中缓缓流动……
不知是雪片落进眼中化成泪,还是眼泪凝固变成冰,脸上湿湿滑滑的冰冷一片,展灏宸闭上刺痛的双眼,将他偷偷留下的,属于爱人的小小残骸放在唇边……
他想起秦局长最后的那句话:若你有珍视的东西,就千万要抓紧了别放手,失去才后悔,纵使万般补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是他亲手葬送了那件珍视的东西,那个曾被他拥抱、抚摸、亲吻的漂亮的男人,如今仍牢牢地被他抓在手心,却只剩下这没有形骸,没有记忆,没有体温的一小撮尘埃……
身着黑色丧服的人群在飘雪中渐渐散去,坟墓中的死者对他们来说也许仅仅只是一个片段一份过往,但对展灏宸而言,却是刻骨铭心的真实存在,他曾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真切更深刻地拥有过那个人。
他久久地站在已无一人的墓园,看那刻骨铭心的真实存在一点点被白色覆盖,看那曾真切深刻拥有的挚爱恋人变成这个冰冻世界死寂的一部分。
“不会让你一个人太久的……”
展灏宸轻轻摩挲着大衣口袋中的小瓶,今夜他将拥着这唯一被他掌握在手中的重要之物,去兑现他曾经的诺言,既然活着时错过,那便在死后挽回,他会再次找到那个人,这一次,永世不再分离……
“他最后的日子……过得快乐吗?”扬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展灏宸的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男人如今看起来格外苍老。
展灏宸张了张嘴,脑中闪过的无数回忆让他的声音变得哽咽,“也许,曾经快乐过吧……可是后来……都是我的错……”
久久的沉默让墓园显得更加萧索,一声苦涩的叹息过后,厚重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展灏宸的肩膀,“走吧……我等下还要去个地方,或许你愿意跟着我。”
icu病房里,一个带着呼吸器,六七岁左右的男孩浑身插满了管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医生说他很可能熬不过今晚……虽然从他出生便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他,但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晚,我希望能有人陪着他……”
病房里躺着的是姵兮回到英国后不久所生下的孩子,他的父亲是谁不得而知,却注定是个不被祝福的生命。
他患有先天性肺功能不全,严重的慢性呼吸衰竭让他从出生便从未踏出过医院半步,他短暂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亲人的陪伴,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表床位的号码而已……
隔着玻璃,展灏宸出神地望着那个孱弱的男孩,那漆黑如墨的头发,白得透明的肌肤,还有安静的睡颜,像极了他的母亲,更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展灏宸惊讶地转头望向扬父,“他?!他是?!”
“我们不管他是谁的孩子!无论怎样,这个生命都绝不该来到世界上……”像是猜到展灏宸想说什么,扬父挥手打断了他。
展灏宸呆立片刻,然后转身看着那个孤独的小身躯,“今晚我留下来陪他……”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和呼吸机的压缩声,男孩一点声音都没有,只那么静静地闭着眼睛,靠着那些复杂的仪器,才勉强地将一丝生命气息维系在这个不完美的身体中,而那一丝仅有的生命之息也将伴随着时钟的滴答声,在这个寒冷深夜的某一瞬间悄然消逝……
手指轻轻触碰男孩有些冰凉的肌肤,将那些凌乱地散落在脸颊的乌黑长发小心地捋顺。
这是姵兮和……殊墨的孩子……
即便没有任何确实证据,但展灏宸却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从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怀抱,也从未看见过父亲的面容,被所有人有意无意遗忘在病室里的背德结晶,此刻竟让展灏宸从内心深处生出一丝悲悯与怜爱,他将那只插着输液器,触感冰凉的柔软小手轻轻握在掌心,暗暗希望他的生命不要流逝得那么快……
午夜,飘雪早已经停止,漫无边际的银色大地在月光的沐浴下正展露着最迷人的睡颜。
一阵微风拂过,墓园中的落叶松微微战栗,抖落下银色的雪沫,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