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岵秦山以西,地多卑湿,又恰逢夏秋之交,陈进不知而命大军久留,以致军中将士们苦染瘴雾之疾。
军中只有三名太医院的上舍生随行,资历尚浅,哪里经历过此种事情,几人一时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外加他们离京之前所带之药多是治金疮折伤所用,根本就没想过会遇上疫情,因是徒留大军之中,却无瘴药夏药可用!
陈进一开始不知瘴雾之疾的利害,迟迟拖着未向京中禀报;待狄风归军掌兵后才发现事情大有不妙,若照此下去,他大军未同敌军厮杀,便要先毁在自己营里了!
尤其是,那一万五千名未随狄风南下的风圣军将士们,个个都是跟着他血战沙场多年之人,个个让他揪心!
消息于今晨抵京,英欢在早朝时听见此事,真是坐都坐不住了,满心都在念着那些死于瘴役之兵,更挂念远在千里之外的狄风,他是否安好!
倘若狄风此次出个意外……那她往后可要如何是好!
他的忠心给了她,他最好的十三年亦是给了她,可她不能让他把命也给了她!
因是才匆匆退朝,赶着往太医院而来,要亲口听听这些太医院的老臣们想要如何办此事!
太医院提点韦昌与徐之章不同,性子一向果决利断,此时听了英欢所说之情,略一思索,便上前禀奏道:“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臣以为当着太医院十御医同定方,而后着御药房连夜制夏药、瘴药及腊药;现于东路军中的三名上舍生不可委任,陛下当着太医偕行,前往南岵境中,至东路大军营中宣谕赐药,如此才能定军心、平疫情。”一番话说得极快,却是有条有理,毫不紊乱。
英欢不语,抬眼看向其余众人。
徐之章皱眉想了片刻,上前低头道:“臣附议。”
他一开口,院中其余太医及舍生们均上前,纷纷开口道:“臣亦附议。”
英欢浅吸一口气,手下意识地狠攥了一把座侧扶手,“那便这么定了。”她打量一番今日留院轮值之人,挑眉问道:“你们说说,当派何人前去南岵。最是稳妥?”
这话就如石子跌渊,久久未得回音。
众人低头皱眉,谁都不再开口,东路军中瘴疫肆行,此时境况到底如何仍不能肯定,谁也不敢保证去了就能稳住疫情,此事办好了无功、办不好则是重罪,更何况赴乱疫之军,己身亦当堪忧,谁人愿开口主动去领这份差事!
英欢见状,心中自明,当下连着冷笑两声,“怎么,诺大一个太医院,竟无人愿替君分忧?”
一干人冷汗骤起,慌忙跪下,“陛下恕罪。”
英欢本是急火攻心,此时更加恼怒,当下便要发火,却于此时听见院门那边传来男子低沉稳着之声——
“臣愿赴南岵东路军中,为君分忧。”
她微怔,抬眼看过去,就见宁墨白衫素袍,朗朗立于太医院门口。
他一双眼甚是清明,定定地看着她,而后撩袍,屈膝跪地,“还望陛下准臣所请。”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四十
阳光自院外扑入,打在他身上,白衫背后映着浅浅的金茫。
英欢一时怔恍,没料到他会于此时回至太医院中,更没想到他会于众位老臣面前毫不犹豫地揽过此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他知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军中瘴雾之疫,这些资历厚沉的太医院老臣们且不敢入南岵宣谕赐药,他升至御医一位连一年时间都不到,久居京中又从未出外过,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敢请命去南岵?!
宁墨跪着,却未低头,一双眼直直地对上她的,可却良久都等不到她开口,这才动了动眉头,嘴角微弯,“陛下?”
他这一声唤,语气轻和低缓,不像是于众臣面前向她请命待决,倒像是在景欢殿那夜夜之间,伏在她耳侧的低声轻语一般。
英欢微窘,竟没想到他会如此放肆,还当着太医院诸臣的面,就敢这样看她,这样唤她……
那一日事出紧急,她仓促间成大婚之诏,事先也未知会过他,更未问过他是否愿意——
她那时心思定定,只觉若要成婚,他宁墨便是唯一合适的那一个,问与不问都是一样。
她是君,他是臣;她下诏,他遵旨。
婚诏既下,她便再无宣他入过禁中,二人前后已近一月未见过面。
是为避嫌,亦是心虚。
倘若无太学生伏阙一事,只怕她是永不会下此诏书!
她先前当他是寂寥时的消遣佐伴,后来当他是急难时的可用之托。
种种之事,她清楚,他亦明白。
她不见他,就是怕看见他的那一双清透缠情的眼,她负不起他的用心他的怜惜,除却富贵她给不了他任何东西,此一生都不可能。
最早见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