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看中了北银桥市场的五金生意。
年轻的章耀华没什么学问,最高学历是胎教。说得难听点,二十几岁的章耀华,动手动脚没问题,就是不会动脑子。摸爬滚打还处在道听途说阶段,川菜馆的厨子说五金生意赚钱,他就跟着去北引桥市场站街了。
所谓傻人有傻福,那个时候的南京蓬勃发展,到处需要建筑、需要建造、需要各种各样的原材料。章耀华扎身在一家卖地砖的商铺里,靠着他东北人的憨厚,东北人的热忱,东北人的酒量,给老板拿下了一笔又一笔的订单。
那个时候流行的歌曲大多自带鸡汤,什么《我的未来不是梦》,什么《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章耀华渐渐得不再满足于老板的几句夸赞。他有了野心,有了理想,有了规划。每次打电话到东北老家的时候,章耀华都会给家里的老婆画大饼:“放心啦,燕子,我一定闷声发大财,取代那个秃子自己做老板。”
每次打电话,章耀华都会说一遍这句台词。不知道是说给老婆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终于有一天,章耀华声情并茂念这句台词的时候,秃子老板在一旁听到了。
就这样,章耀华失去了他的第二份工作。一夜之间,北引桥市场的老板们都知道他是个想取代老板的心机表。别说一般老板了,之前想挖他回去卖坐便器的老板都不敢要他了。
秃子老板包他吃包他住,工资半年才发一次。章耀华被赶出去之后,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抱着一麻袋的锅碗瓢盆,章耀华可怜兮兮得流落到了大街上,对着一闪一闪的红绿灯掉眼泪水。
说好了得闷声发大财呢...
他对不起他的老婆和孩子...
章耀华跪在街上大哭,路人扔个一毛钱过来他都没有反应。就在他哭得泪流满面、一个星期都不要洗脸的时候,人来人往的行人当中,走出了一个想要近距离看热闹的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穿着二十多年前流行的背带裤。只不过她的背带裤不是牛仔的,是用黑色布料自己裁制的背带短裤,搭配着一件亚麻色的短袖体恤。这是一套放到现在都不会过时的撞色搭配,很衬她的容貌,也很衬她身上的青春气息。
这个女大学生别说站在街边上了,站在人群里,也会被路人围观欣赏。
章耀华抬起头来,面露不善得瞥了女大学生一眼,抗议道:”你站这边干哈啊!不要影响我哭街。”
那个女大学生有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毫不夸张的那种亮,二十年后的美瞳术都未必能点亮出这样一双灵动的眼睛。她笑了笑,眼睛里就像融入了无际星河,璀璨得让人不敢眨眼。
“你受了什么委屈啦,跪在山西路上哭?”
山西路是南京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在后面的十几年里,陆续建成了太平洋百货,苏宁环球,世贸大厦等各家百货大楼。
女大学是怕他被快速行驶的汽车撞到,好心跑来提醒他的。但当时的章耀华理解不了她的好意,梗着脖子喊了回去:“要你管啊。南京要是有东北路,我也跑到东北路上哭去,谁稀罕他妈山西路啊。”
“......“女大学生笑笑不说话。
秦梦阑看着陷入回忆的章耀华,灰着一张脸,灰着一张唇,面容惨淡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只需要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我的出生证明上,父亲写的是你的名字?还有,我外公给你的二十几万,进了谁的口袋?”
章耀华张了张嘴,正准备一条一条解释。
秦梦阑却毫无温度得看着他,脸上没有消减一丝对他的恨意。她的脸部轮廓像极了她妈妈,唯独这双睿智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像极了一旁的秦彐森。冷淡的,尖锐的,看得人心里打颤。
秦梦阑会耐着性子听完章耀华的解释,也会恶狠狠得捏碎他那颗想推卸责任的侥幸心。
“知道吗?”秦梦阑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残忍的微笑,像是感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复仇快感:“章耀华,无论什么理由,你都骗了我外公。就是因为你的欺骗,外公才会气得心绞发痛、神志障碍。然后不到五年,不对,是四年零三个月,外公就因为心肌梗死去世了。你以为你解释清楚了,我就会放过你、放过你一家吗?”
章耀华情不自禁得抖了一下身体,然后看向旁边的秦彐森,结巴道:“秦,秦教授,这个锅我真得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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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章耀华,不知道什么是知识的力量,不知道脑子能给他带来怎样的好处,直到秦可可的出现。
秦可可熟悉各项法律,熟悉各项流程,正气凛然得从秃子老板那儿讨回了他的工资。而且讨要得十分顺利,不需要举铁锹造反,也不需要去夜总会堵老板,要得光明正大,要得合乎法律。
章耀华十分感激她,想要请她吃饭,但是秦可可一点儿也不稀罕他的那顿大娘水饺。
作为一个正直的人,章耀华知恩图报,跟秦可可表了态:“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还你这份情。”
秦可可转了转眼珠子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爸在北银桥市场也有一家门店,卖木地板的,一直都招不到合适的店长。如果你要还人情,就帮着经营那家店吧,我爸好像也不是很在乎那个门店。”
“...”章耀华开心得,又跪在大街上哭了。
痛哭了一个晚上之后,章耀华回归了他熟悉的北银桥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