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会议厅的门一开,缓缓走进一个人来,与其说他是走进来的,不如说他是飘进来的,这人全身以及面容都裹在一条薄毯里,他的身体似乎没有重量,飘荡着,脚不及地,无声无息。
我微微起身道:“是你?”这人我见过两次,就在叶子登基那天——他是洪斯老王身边那个不即不离的影子,除此之外,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搬进皇宫以后,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
他飘到我身前,听我跟他说话,仍是默然不动,就那样注视了我一会才缓缓道:“你认识我?”
我勉强笑道:“不认识,但我见过你。”
“哦……那么我也见过你,何安忆是吗?”他的声音嘶哑而苍老,这人年纪大概已经不轻了。
我好奇道:“你为什么会说中国话?”自从来了富加,我还遇到了不少会说中国话的人,虽然叶子说富加王国的人有不少都会说两门以上外语,但能把汉语说到如此精通的地步我还是感到好奇(其实是为了故事需要……)。
那人忽然把帽子放下来道:“因为我也是中国人!”
薄毯掀开,我面前顿时呈现出一张苍白老迈的脸,对方确实是一个老人,他的皮肤大概因为常年不见光而白得吓人,须发寥落,皱纹深深堆累,最奇怪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并不如何明亮,却像有股特殊的魔力似的能把人吸住,可是注视之后又有种很难受的感觉,我脑海里一时百念杂集,似乎以前所有不痛快的事都在此刻回忆起来,让人又悲又愤,想要大声呐喊却又感到无助,我下意识地想把目光转开,他便嘿嘿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充满苍凉,他缓缓道:“想不到,强大的止妖也不能抵抗我的力量,真不知道这是该值得骄傲还是讽刺。”
我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悲悲切切道:“我是一个不祥的人。”
我小心道:“人?”
他笑了起来:“妖——我是苦妖。”
我忙问:“那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富加国?你怎么知道我的?”
苦妖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从你们救了凯瑟琳之后我就怀疑你们的身份了,直到刚才,我明显感觉到了你的妖力。”
看来刚才我救叶子时候发动的妖力终于暴露了我的身份,我又问:“苦妖是什么意思?”
苦妖又笑了起来——在他这,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一笑跟哭似的”,同样是眼睛下眯嘴角上翻,他的笑容总有种说不出的悲苦之意,让人一看就想掉眼泪,苦妖缓缓道:“任何见到我就会想起所有经历过的苦痛,没有人可以例外,所以他们认定我是个祸星,要绞死我。”
我激灵道:“谁?”
“皇帝。”
我纳闷道:“你跟洪斯好象是朋友啊。”
苦妖道:“我说的是中国的皇帝,那时候还是清朝。”
我吓了一跳道:“你今年多大了?”满清政府在1912年彻底倒台,那么这位苦妖就算那年出生,也快100岁了(算的没错吧?)!
苦妖眼睛上翻,掐指算了算道:“我也记不太清了……”这位算术看来也不怎么样……
“总之,我是和凯瑟琳的曾外祖母一起逃出中国的——凯瑟琳的外祖母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统这个你知道吧?”
我说:“知道。”
“其实还要更近,她外祖母的母亲是位地道的满族贵族,亲王的女儿,也就是郡主,她作为第一批留洋的学生到英国留学,爱上了一个英国男人,但当时这是绝不被皇族允许的,于是在我的帮助下我和她一起逃到了海外,她和那个英国男人生了一个女儿,那就是凯瑟琳的外祖母……”
我扳着指头算了半天,最后得出个结论:假如我和叶子算平辈的话,面前这位老爷子比我最少长出三辈去……
我赶忙坐正身子,惊讶道:“这么说,你才是第一个觉醒的妖族?”
苦妖沉重地点点头,叹气道:“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我,也许痛苦本来就是一切的开端吧——但是因为我很早就远出海外,所以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包括神族和你们这些同类。”
我好奇道:“苦老爷子我问您个问题你可别跟我急,话说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妖啊?”
苦妖苍凉一笑:“呵,你居然敢瞧不起我!”
我忙道:“没有没有。”
苦妖愤然道:“痛苦是人类原动力之一,我们妖族正是要依赖人类所有的阴暗面来为所欲为,说起我苦妖,可比你们四大主妖重要多了,拿汽车来作比喻,我是发动机,你们不过是车头那个可有可无的标志罢了。但是——作为代价,我也体验不到任何快乐,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没真心笑过一次,我身边痛苦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会越强,但也就越没有快乐。”
我汗了一个道:“用汉克斯话来说,您这叫‘搞处不胜汗’。”我问他,“这么多年来您就一直待在富加王国里?”
苦妖点头道:“这个国家的痛苦很少,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得不终日掩面。”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么这段时间洪斯国王是在您的保护下才没出意外的?”
苦妖道:“富加王国有一条华人街你知道吗?”
我道:“听叶子跟我说过。”
苦妖道:“当年随着郡主的,还有她的一批侍卫奴仆等人,后来落户到富加,那些人也就跟着一起安定下来,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