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钥匙到底是开什么锁的。”
如此开诚布公,潘小园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才不信,身子纹丝未动,“既如此,方才聚义厅为什么不说?”
史文恭嗤笑起来,俊脸上多了一道笑纹,嘴角斜斜的,噙着一口辛辣。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梁山那几位大哥,灌酒倒是配合得不错,其余的,只怕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我若说出这么大干系,你们梁山自己得先乱起来。”
这话贱则贱兮,一针见血,没理由反驳。
“那,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史文恭轻笑:“我只想看看,能劳动盗门时迁来偷我一句话的角色,是不是会更懂事些。”
他所知的水泊梁山,作为北方黑道大本营,是出了名的义气为重,只要是加盟的好汉,都是经过严格筛选,无一不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晁盖叫往东,便没人肯往南。基本上不会有人会做出偷听老大机密的事儿。
所有当他发现时迁那鬼鬼祟祟的影子,既是吃惊,又有些惊喜,无异于在阳关大道一侧,窥见一条曲折幽深的近路。
潘小园深呼吸几口,用心听听门外,知道自己耳不聪目不明,然而终究是一点鬼动静都没有。史文恭这是专等武松走远,吃定了自己拿他没办法。
话说回来,连武松都没能察觉到他存在的角色,武功造诣上,绝不会是徒有虚名。
心里有点动摇。论武力,自己无疑是被全面碾压的节奏。但是论智商,或许能和这个姓史的稍微周旋一番。最起码,她潘小园自己,可从没在梁山脚底下迷过路。
再说送上门的买卖,先过手再说,管他是真是伪。否则长夜漫漫,赶他不走,这人不定又会怎么作妖呢。
她想做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可实际上大约是个皮笑肉不笑,直接问:“那么奴家听到什么,可也没义务保守秘密吧?”
言外之意,我转头就告诉别人,你也不在乎?
史文恭微笑,皮球踢回来:“娘子是明事理的,自然知道该对谁说,不该对谁说。”
她转转眼珠,最后试一次他的诚意:“既是来聊天的,带兵刃做什么?”
史文恭一怔,笑道:“我倒忘了。实在抱歉。”
轻轻将佩剑解下来,小心倚在墙边,叮咚一响,“实话对娘子说,我又不会使剑,这个是装门面的。不过既然娘子开口,那也只能少装装样子,免得惊吓娘子。”
潘小园不买他这账。她大俗人一个,辨不出他的武功路数,但她知道,凡是高手所说的“不会”、“略懂”,都得打个折扣来听。
见史文恭除了兵刃,便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安全感,聊胜于无。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想起来,武松这厮每次进她的门,全程从来都是不解刀的。难不成真是对他太纵容了?
史文恭笑道:“娘子请坐。”
潘小园倚在房间另一角,十分大方地答:“我喜欢站着。”
不能老让他牵着鼻子走。再说,她也不想跟这人营造一个宾主尽欢的假象。甚至,眼下这情形,又是个孤男寡女夜间独处一室,姓史的还真不在乎小娘子的名声。或许他以为,梁山上的风气跟外面不一样?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呢。
但凡她潘娘子流露出什么节妇烈女的口径,腼腆扭捏乃至坚贞不屈大喊大叫,这谈话便进行不下去。眼下她越是“上道”,就越是表明了对他手里那点情报的兴趣。
如何在保全自己“清誉”的情况下,把这人脑子里的东西尽可能掏空,这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潘小园没什么时间多思考。贱兮兮的目光催着她呢。
眼睛轻轻一瞟,不经意的语气,跟他商量:“奴家有一个帮工小孩子,眼下睡在隔壁。史官人可不愿意让第三个人听到我们说话吧?”
史文恭一怔。这下意料之外。他闯进门的时候踌躇满志,完全没想到梁山上的女头目还有“丫环”在侧。
“这……”
“屋子里太闷,咱们出去开诚布公,如何?奴住宅偏僻,少有人至,安全得很。”
把这人请到公共空间,能让巡逻的小弟们远远看见的。以后万一让人抓住把柄——譬如不高兴大哥——自己也有个挡箭牌。
至于安全与否,邻院就是鲁智深,这就不必多嘴告诉他了。
史文恭显然明白她的用意,一双笑眼顾盼左右,才说:“也好。出去透透气。”
潘小园轻轻松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终于把不速之客弄到了门外。一阵凉风吹过来,她忍不住打个哆嗦,又取了门边挂着的一件披风披上,心里头算盘打得啪啪响,一会儿要是他胆敢有什么放肆,直接往大和尚院子里跑,和尚从来忘记锁门。
一面盘算,一面笑嘻嘻建议:“咱们可以去……”
话说一半,突然手腕一紧,脚下一空,冷风倒灌进口鼻,瞬间的无法呼吸,一下子晕了片刻,听到耳中呼呼风响,脚下已经不是松软的泥土,换了个坚硬的质地。披风哗的一声罩下来。
潘小园这才从窒息中缓过来,睁开眼,一下子忍不住惊叫。一根手指轻轻掩住她的嘴,那叫声生生的噎回去了。
她所建议的“户外”,不外乎门外的小路小哨亭,再不济,小树林边缘也可以接受。谁知眼下自己直接一步登天,踩在了小屋的屋脊之上!
四周虚空一片,双脚各有一半是悬空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