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临完全不理会他。
林加只穿了一条西装裤,裤子剪开,就露出了腿。
腿上疤痕密布,令人心惊。
那是他被滚钉板的时候留下的伤口。
乌临倒吸了一口气。
林加闭上眼,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神情。
他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腿。
林加重新睁开眼。
乌临正小心地避开他的旧伤疤,扶着他的小腿,把他的左腿往上抬了抬。
有点疼。林加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幸而乌临并没有继续抬高他的腿。
她的目光牢牢地停留在他腿上的一个位置上。
林加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他左腿膝盖后方的膝弯处,有一片拇指大小的皮肤,颜色明显深于周围。
钉板上的钉子,也并没有扎到这片位置,因此没有伤疤。
也因此,让他的这块深色胎记,越发明显。
乌临伸手在那块胎记的位置抚摸了一下。
林加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勉强笑了一下,说:“这不是伤疤,是老胎记。你不用担心。”
乌临低着头,没说话,也没看他,却慢慢地把他的腿放回了原位。
她的动作很轻,似乎小心翼翼。
林加看着仍然蹲在那里不抬头的乌临,试探着又说一句:“小姐,你剪破了我的裤子,要负责的。”
她终于抬起眼来看他,眼底却是通红的一片。
像是随时会流出眼泪来似的。
林加大骇。
他慌张起来,微微躬身,后背离开轮椅椅背,靠近乌临的脸:“小姐,你怎么了?”
林加这句话出口,像是按下了某处开关。
乌临的眼泪一瞬间就从眼眶里掉出来,滚过脸颊。
她忽然抬手,将林加衬衣的最上方的纽扣解开。
林加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试图阻止她:“你怎么了?”
乌临吸了口气,捏着他的两片衣领,猛然用力。
林加猝不及防,被她摔开手,衬衣也被粗暴地撕开了,露出他胸口大片的牡丹刺青。
林加完全不知道乌临想干嘛,只有试探着胡扯,想要得到她言语上的回应:“小姐,如果你仍想让我陪你玩那种游戏,至少也等我离开轮椅。站都站不住,我又怎么能跪下来?”
乌临却只是仔仔细细看着那片刺青。
隐藏在一片颜色较深的牡丹花瓣里的,是一道浅浅的刀痕。
时间应该已经很长了,在刺青的掩饰下,不仔细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乌临伸出手,按在那道刀痕上,轻轻摩挲。
林加身体陡然一僵。
他的脸色苍白起来,翕动嘴唇,想说话又说不出。
却见乌临抬起了头,看着他。
她眼里仍在不停地掉落眼泪,唇边,却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佑安哥哥,欢迎你回来。”
————
石佑安是怎么死的,乌临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和石佑安的母亲带着她们俩相约出游,去城郊的葡萄园里采摘葡萄。
去往葡萄园的道路并不太好走。他们在一个弯道翻了车。
石佑安的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了口子,血水汩汩外流,染红纯白衬衣。
这是乌临所记得的最后的事情。
获救后,她被告知,车子里的其他人都已死去。
她被送出了车外,而其他留在车里的人,都被爆.炸炸得面目全非。
乌临从未怀疑过石佑安已死的事实。
可是,林加现在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
他膝弯的胎记,跟她记忆里石佑安的胎记一模一样。
那个她摔倒被他抱回家的雨夜,他在她的家里洗澡,换上了她的衣服。短短的裤子裤腿高过了膝盖,露出膝盖后面的那处深色胎记。
林加胸口伤痕的位置,跟她记忆里的那个流血的伤口,也是吻合的。
他是林加。
他也是石佑安。
————
林加看着又哭又笑的乌临,脸色苍白如纸。
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但总不免心存侥幸。当真相揭破的一刻终于来临,他心惊之余,竟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加犹豫良久,终于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乌临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乌临问:“为什么?”
林加沉默地看着她。
为什么一走十年都不联系,为什么回来以后不肯相认,为什么又要对她极尽温柔。
为什么?
乌临抓住他抚在她面上的手:“为什么?”
他垂下眼,避开她炙热的眼神。
她不肯放过他,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迫使他面对她。
“为什么?”
他看着她,没有勇气说出那件事。
没有勇气。
林加苍白着脸,心痛如绞,却一径沉默。
————
打破僵局的,是林加的手机铃声。
手机放在林加轮椅一侧的挂袋里。林加低下头,接听电话:“是我。”
电话是尤信风打来的:“少爷,我可以来接你了吗?”
林加说:“嗯,你可以过来了,不过带一套干净外衣给我。”
尤信风狐疑:“为什么?”
林加不语。她等了两三秒,不见他回答,便明白他是不想说,道:“我马上来。”
林加一个人呆在乌临家里,尤信风多少是有些担心的。
据她所知的情况,林加跟乌临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是弄得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