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帝的庶出幼子,和殿下你不同,先帝很喜欢我的母妃,也连带着宠爱我这个儿子,我没有让先帝失望,自小我就聪慧刻苦,文武都在皇兄之上,更是胜过大哥,也就是你的父皇许多。
先帝和母妃感慨过——如果中宫无子,他一定会立我做储君。但皇后有孩子,还是皇长子,于情于理都不能随便易储,只能委屈我。我们兄弟一天天长大,大哥的蠢钝愚昧让先帝也是看不下去,齐国要是落在他手里...连先帝都觉得担心。
但废储是大事,只要一提就会有无数朝臣反对,皇后母家显赫,也是不能轻易惹怒。于是,先帝想到了司天监,用卦象说话。先帝召少卿焚骨,卜出的卦象直指太子皇气不足,而我,有帝王之象,也大利齐国运势。先帝大喜,打算挑一个时机公布此卦——齐国人人尚卦,鎏龟骨卦象一出,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谁也不会有话说。
卦象公之于众那天,里面的内容竟然被人改去,卦象说,太子命格为亢宿,属金,乃龙,是天命所归继承大统,而我,主翼宿,属火,居朱雀之翅,命定助龙腾飞。
这幅卦辞的意思——就是说我今生都只可以襄助太子皇兄,他为君,我是臣,这辈子都不可能取代他。”
——“啊?”唐晓惊呼出声,“司天监少卿卜出的卦辞,怎么去改?如何去改?”
穆瑞看着年轻的侄子,低声道:“知道本王为什么广纳各色门客么?在关键的地方有自己的人,实在太重要。为先帝占卜的少卿,根本就是皇后母家的人,他卜出不利主上的卦象,早已经禀告皇后,皇后洞悉先机,和母家商议改去卦象,在众人面前昭告,再也无法逆转。”
——“皇上也就这么算了?”
穆瑞想起当年被人摆下的那一道,愤愤之情尽露脸上,“满朝文武都在场,卦辞念出如何去改?皇后母家雄踞半壁江山,牵一发可动全身,先帝就算震怒,也是无可奈何。自此,我的命运就被篡改的卦辞定下——犹如龙之双翼,助他直上青云。”
恍惚间,唐晓也有些为穆瑞不平,命运荒谬可笑,自己并不是被戏弄的唯一那个,就像自己还没出生就被人定下了死路,贤王看着拥有一切,却没人知道,他本该拥有的是整个天下。
——“卦象不可更改,那便认命吧。”穆瑞苍声乍起,犹如一声惊雷,“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我勤勤恳恳为齐国殚精竭力,小心谨慎做一个臣子,皇上却还是忌惮我们,把兄弟一个个发配调去各处。他要用我,却又怕我,我要立足岳阳自保,就必须,要为自己筹谋打算。”
——“皇叔...”唐晓忽地打断他,“你和我说出这样许多话,那毕竟是我父皇,就算他并不喜欢我,他,也是我的父皇。皇叔不怕?”
穆瑞冷笑了声,“他真不配有你这样的儿子。”
——“皇叔...?”
——“听我说下去,故事才刚刚开始。”
“原本,也只为安生活着,活得好一些。谁知道...”穆瑞想起往日种种,眉宇悄然释开,“我娶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虽然她身子不好极难生养,但我还是不后悔娶她,人活着已经艰难,如果再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真是生无可恋。瑜儿体弱,她知道我心底还是喜欢孩子,便执意怀上一胎。我没打算做父亲,却忽然要做上父亲,欣喜之下,我召来亲信的门客卦师,替这个还在腹中的孩子占卜——卦象大吉,显示这个孩子会平安诞下,还会是一个男孩。”
——男孩...唐晓眉头动了动。
“对,一个健康的男孩。”穆瑞喘息着,“当时皇上已经连得四子,我终于也要做父亲,怎么能不高兴?卦师还说,这个孩子贵不可言,我忽然有些惊恐,一个出生在岌岌可危家族的孩子,哪来的贵不可言?几个哥哥一个个远离岳阳,不久后就该是我——是寒冷的北方,还是贫瘠的巴蜀?谁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这样的贵不可言,该是凶兆才对吧。”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宫里流传出来的秘闻,萧采女怀胎数月,腹大如鼓,像是怀着双生一般。我是不在意宫廷闲话的,但皇上却很惊恐,他密召我和卦师,在司天监焚骨为萧采女占卜,鎏龟骨惊现——她腹中怀的,是两个儿子。皇上震惊,双子大凶,龙骨男尽,皇上狠下决心要杀了长子,此事交由我去办。
“交到了...我的手上。”穆瑞勾起叵测可怕的笑容,“他不敢弑子,就让我去做,我是无所谓的,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君之令,臣必从,还要...做的干干净净。”
唐晓虎躯一震,倒吸冷气。
——“萧采女和瑜儿怀胎的月份一样,我看着瑜儿隆起的小腹,忽然闪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卦象说,瑜儿怀的是贵不可言的儿子...皇上又把杀子一事交到我手里...太巧,一切实在太巧,巧到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要把他从我身上夺走的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唐晓喃喃着,“怎么还给你?”
“殿下聪明绝顶,本王已经和你说了许多,你还不明白?”穆瑞意味深长的看着困惑不解的侄儿,“殿下,近二十年过去,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可以叫你一声,陵儿...”
——“陵儿!?”唐晓顿觉五雷轰顶。
“对,陵儿,本王的——陵儿。”穆瑞双手深重的按下唐晓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