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缆
越府门前,满堂文武皆长长跪拜于地。
越王入吴,当朝文武本应送至江边才是,但勾践却是执意拒绝了。想来也是,聪明如勾践者,又怎能让吴王看到一丝的破绽呢?如今他是亡国之君,又岂能排场十足,此时他与君夫人皆衣着朴素,相较之下,站在越王身后的众佳人们反倒是显得衣着光鲜,明艳照人。
”文先生,”勾践看向文种,”寡人此去吴国遥遥无归期,越国境nei大小事物一概劳烦先生了。”他开口,语气温和,仿佛只是交待一件小事,而非以国相托。
”文种必不负所托。”文种单膝下跪,抱拳,眼中微微发亮。
此时的文种,必已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吧。平日里,他总是手摇羽扇,眼带桃花,见人便是三分笑,一身的宽袖长衫,怎么看都只像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fēng_liú雅痞而已,但谁又知他心中的家国天下,鸿鹄之志呢?此时越国正值破落之际,虽然一切都十分艰难,但乱世出英雄,对于文种来说,这便是他大展抱负的机会吧。
”君上,郑旦自愿入吴,为国效力。”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叫道。
是郑旦?!
众人皆纷纷回头,但见郑旦与众佳丽一般的打扮,尽显美艳脱俗。她是故意如此,好显示自己的美貌吧。
”如此甚佳。”越王点头,开玩笑,自动送上门的棋子,聪明如他,又岂会丢弃?
得到允许,郑旦转眼便看向我,眼神亮得刺目。
我隐隐开始头痛,她果然是冲着我去的吧。只是,她真是自作聪明呢,夷光在她心目中真的如此重要吗?重要得她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为她报所谓的”仇”?
拜别众人,马车直奔江边。
大船扬帆待发,我随众人静静地立于大船甲板之上。早春的风拂得人困意连连,更何况天刚蒙蒙亮时,我便是被华眉拖出了被窝去梳装打扮,此时便不由得半眯着眼,倦意朦胧。
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哭泣之声,我缓缓睁眼,这才看清岸边竟是站满了人。
或老或少,个个都红着眼,流着泪,争先恐后地挥手致别。
见到此情此景,我微微清醒了些,只是微微有些怅然,连郑旦在nei,共十名女子赴吴,他日能够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
华眉玲珑她们皆是美眸盈泪,泣不成声,岸上该是有她们的父母亲人吧,自古以来,离别总是令人心酸的。
只是那人群中,有人来送我香宝么?有么?
”香宝!香宝!……”正想着,岸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微微一怔,抬头在人群中寻找那唤我”香宝”的女子,是莫离?她双眼微肿,满面泪痕,口中不停地大声疾呼。
”香宝?香宝是谁?”一旁的越女好奇道,”船上有叫香宝的人么?”
”呵,大概吧。”卫琴温和轻笑,伸手抚了抚越女的长发。
我心下微微一痛,是呵,即使她放声疾呼,也不会有人明白她是在喊谁了,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敢大声唤我”香宝”吧。
香宝,这个曾令我十分头痛的恶俗名字,如今就算我怎么觉得它可爱,它也不会再属于我了。
太阳缓缓升高,眼看即是涨朝之时,此时应是行船的大好时机,这艘满载着越人眼泪的船只即将驶向吴国了吧。
”收缆扬帆,准备!”史连冷声下令。
闻得此言,人群哭声正甚,甚至于送行的人群中竟有人跳下水面,紧紧握住了那缆绳,死死不愿松开。
一时之间,人群开始混乱起来。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人此前该是均认为以国为重,才会送自己的女儿姐妹入吴的吧,既然已经如此,如今事到临头,又何为反而拖泥带水,又如此不舍呢?
范蠡站在缆绳旁边,单手按剑而立,迟迟没有收缆。
他在干什么?他心软吗?
呵呵,是啊,他是如此的重情重义,如此情景,他又如何能狠得下心?就如……他夹在夷光香宝之间进退两难一般呢……
缓缓地,我走到他面前,仰头直直地看着他。
范蠡低头,眼神落在我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哀伤温和,他在我的身上,看到了故去的夷光么?只要他心中还有我的存在,那夷光的死便会像一道符咒一般,永远烙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受到永无止境的折磨……是这样么?
我有些苦涩地扬唇,缓缓伸出双手放在他按剑的手上。
他的手,有些凉。
感觉到我手心的温度,他的手瑟缩了一下,仿佛被烫到一般。
没有再犹豫,我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拔出剑来。
在如火的霞光之中,剑身泛着微微的寒光,反射着我与范蠡的身影,在那如镜一般光亮的剑身之上,我与范蠡身影是那样的靠近,宛如……宛如那一日在范府门前,那黑衣少年与绝色少女相拥而立,当时,那副画面应当幸福得可以让周围的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吧……
只是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再没有犹豫,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咬牙狠狠斩断了那缆绳。
一时之间,风顺水急,船身立刻顺利驶出了几十米远。
缓缓松开范蠡的手,我转身背船而立,如果此时能够开口,我定会告诉范蠡,凡事如此缆一般,当断则断。
他,明白么?
呵呵,其实我自己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