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操场上明亮的灯光中,本该早就结束的晚点名,还在继续着。
整排整排的犯人队伍中,像是隐藏着某种不安,只是谁也没有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
犯人队长手里拿着一本名册,对照着名单,认真地点着名。
凡被点到名的犯人,都及时发出响亮而短促的一声:“到”
司机又吹着他畅快的口哨,悠闲地在高原的公路上急速前驶。
玩具狗大概也是为了消除长途旅行的寂寞,十分巴结地随着司机的口哨声,摇晃着脑袋。
像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司机侧过脸,一边听着那莫名的声音,一边想着什么。不过司机没有停止他的口哨声,玩具狗也只好依旧摇晃着脑袋。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司机像是明白了什么,狠狠地踩了个急刹车,随手从身边拿了一支手电筒,跳下车来。
声音是从车前盖里面传出来的。
司机站在驾驶室旁边,迟疑了一下,然后吹着口哨走过去,口哨声显得有些烦躁。
司机一只手掀开了车前盖,一股热浪随着白色的气流从打开的车前盖下面升腾而起,司机的脑袋别在一边,回避着这股气流,口哨声仍在回响;司机另一只手中那支手电筒对准车前盖中照去。他突然觉得手电筒被一股力量牢牢地拽过去,司机不解地转过头来,想凑近看个究竟。骤然间,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打击在他凑前去的额头上,司机的身体猛地翻倒在地,后脑正好撞击在一块被遗弃的石头上,口哨声在司机倒地的那一瞬间,仓皇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还在冒着的热气中,一个人站立了起来。
他赤裸着上半身,一块块凸起的肌肉上,明显地烙出了大小不均匀的水泡,满是油污的裤子上,冒着缕缕黑烟。他弯着身于,从热气中摸出一根铁棍,用闽南话朝着卡车的车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光着脚走向倒地的司机。
司机惊恐地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
这人蹲下身来,伸手在司机的脸上拍打了几下,笑笑。接着,他像是怕惊动躺在地上的司机一般,小心翼翼地脱下司机脚上那双黑头大皮鞋,穿在自己的脚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再回过去,看看司机,觉得还要做些什么。他把地上的那根铁棍捡起来,在司机的胸前比划了一阵,然后对准司机心脏部位,认真地插了下去,他脸上的肌肉抽搐而变了形,似乎在替代司机承受着折磨。
在经过车前时,他的手使劲地拍了一下打开的盖子。
盖子发出破裂的声音,颤抖了一会儿,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他已经坐在驾驶室里,启动了卡车的引擎。在卡车将要离开这里时,他把那只依旧摇晃着脑袋的玩具狗扔了出去,正好落在司机的身边。
玩具狗的脑袋摇晃得更厉害了。
血从插在司机心脏部位的那根铁棍周围渗出来,司机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司机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满不在乎,司机的嘴型依然保持着吹口哨的样子,只是那哨声早就远离他而去。
卡车以正常的速度稳健地行驶在新疆高原的公路上。
“高兵。”
监狱的操场上,犯人队伍的点名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偏偏在犯人队长大声地点到“高兵”时,没有像在这之前,能有个声音急速地应答回来。现在队长点名的声音像是一块石头砸在一堆海绵上,声音被切割了。而这样切割声音的方法,是监狱中最不能容忍的。
“高兵”
依旧没有应答,队长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快。
“高兵”
第三次从队长的口中喊出“高兵”时,声音已经变得疑惑而颤抖了。
队列中出现了骚动不安。
倒数第二排的倒数第一个与倒数第三个之间,空荡荡的。
风夹带着夜色在这个空缺的位置里肆无忌惮地穿来穿去。
狱警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后排走去。
犯人队伍中又恢复了平静,每个人脸上显现出木然的表情。
探照灯把流马河监狱的上空照耀得比白天还清晰。
警报声无休无止地拖着厚重的声音,从监狱内的每个角落,一直跃出高墙、电网,向监狱外的四周毫无节制地延伸过去。其间,夹杂着警犬一阵阵零星的吠声。
车间、宿舍、食堂,高墙电网内的每一处,同时展开了搜查。
几个狱警来到监狱的医务室门前,打着手电筒照了照医务室门上挂着的那把锁,正要离开时,一位狱警发觉那把挂着的锁异常,走上前去一拧,锁并没有锁上。狱警如临大敌地迅速后撤,赶紧拔出挂在腰间的高压电警棍,其余的狱警也毫不含糊地握着警棍。
那位狱警大声地朝着医务室喊着医生的名字。
医务室里传出轻微而含糊的声音。
一位持着手枪的狱警慢慢地走上前去,当这位狱警接近医务室的门时,身子闪到一边,掩蔽在墙角,其余的狱警跟着迅速退却到墙的另一边。
那位持枪的狱警,身体紧贴着墙壁,左手托着右手腕,使手中的枪尽量保持在四十五度角,然后再次喊医生的名字,他慢慢地靠近医务室的门,猛地一端,门吮当大开,十多支手电筒的光从不同的角度,同时照射进医务室,照在医务室的那张椅子靠背上。
不同的是,靠背后面有两条手臂被反缚着。
狱警们断定没有新的情况后,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