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团练教头,芝麻大的官,哪里当得上气派二字,”胡元臻陪笑道,“师父这两年身体还硬朗?”
老道微微摇头:“去年病了一场,如今已推了执戒一职,安心在偏院里休养。”
“师父已不担任执戒之职了?”胡元臻一愣,随即道,“方才我一路入道宫,所见後辈皆是陌生面孔,不知如今掌门是哪位师叔?”
“你师叔他们都老了,掌门前年便落在你元朔师兄身上,现今门中当值的大都是他的徒弟徒孙们。”
胡元臻怔了怔:“元朔师兄麽……”他迟疑了一番,随即道,“掌门现在大约还没工夫召见闲人,我陪师父到房内说说话。”
小六子眼见师父上前去扶那老道,刚要跟上去,却听胡元臻道:“小六子,你去寻几个师兄弟带你四处转转,也多见识些。”
“是。”小六子知道师父有私话不愿让自己听见,暗自吐了吐舌头,转身沿著小径往後花园而来。
这道宫花园很是不小,矮坪上七七八八站著几个弟子正在练剑,看模样大约只有十来岁,比小六子大不了多少,其中一个个子高些像是师兄的人物远远嚷道:“喂,那边那个穿布衫的小子打哪来的,这道宫後院寻常香客不准进来。”
小六子也只得远远做了个揖,抬起嗓门道:“这位师兄,我师父是安平县胡元臻教头,原先也是师从太虚宫,今日特带小弟回师门探望,小弟给师兄稽首了。”
那高个子皱了皱眉:“胡元臻,是元字辈的师叔麽?没听说过啊。”
他身後一个嗓门尖尖的小子立刻接嘴到:“外头乌七八糟的师叔多了去了,管那麽多作甚,这小子看著识趣,过来跟我们一同练剑吧。”
小六子虽有些不悦,但听他召唤,也不好愣著不动,便上前客套地笑了笑:“这位师兄,我从小跟著师父练拳,不曾学过剑法。”
“怕什麽,我教你便是。”那少年说著,扔了一把木剑给他。
被逼到这份上,小六子也只得硬著头皮捡起剑,刚握紧剑柄,就听那少年道:“先教你太虚宫入门剑法第一式,一衣带水。”
他话音未落便抢上前来,剑势粗糙却是出其不意,剑端力道十足地击在小六子的肩上,直把小六子打得一个趔趄,捂著肩变了脸色。
两个面孔稚嫩的道童立刻嘻嘻哈哈地拍起手来:“连刘师兄的剑都躲不过,真是个笨蛋。”
那姓刘的少年愈发得了意,耍了个剑花道:“第二招你可接好了。”
小六子刚才挨那一下痛得不轻,又受了奚落,心里早就窝起火来,这一回立刻便举起木剑格住了对方的攻势,只是他对剑法奥妙半分也不懂,两柄木剑刚一抵上,对方的剑便蛇一样地溜过来,他却根本不知该用什麽招数去档,本能地伸手去抓对方的剑锋。那刘姓少年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伸手,蓦地一愣,便觉一股大力从自己手中将剑强拽了过去,而後又扔到地上。
“你耍赖!”高个子师兄看不过去了,“没有徒手抓剑的道理,若是今日用的铁剑,你的手就废了。”
小六子口气也硬了起来:“谁耍赖了,铁剑我也敢抓。”
“你!”高个子怒道,“刘师弟,去拿铁剑来。”
“师兄……”几个道童眼看事态要闹僵,忙上前劝解。
却听远处一个声音道:“你们在胡闹什麽?”
那语调很有些威严,却并不是年长之人,还带著些许变声期的沙哑,小六子诧异地循声望去,却见暮色笼罩的小径上立著个修长的身影。那人与这些穿著深蓝道袍的弟子们服饰不同,身上依稀是云缎暗纹的锦袍,看身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云弘师兄。”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立刻收了剑,向那人行了个礼。
刘姓少年从後面扯了扯发愣的小六子,悄声道:“这是掌门师伯的大弟子,快作揖。”
小六子瞪了他一眼,敷衍似的做了个揖,那位师兄也没再多说什麽,只道:“看时辰就要开宴了,师父让你们都早些进殿候著。”
众人纷纷应了,那师兄又忽然道:“那位师弟很是眼生,可是叫做小六子麽?”
小六子听他竟然唤出自己名字,十分惊讶:“是……是我。”
那人点点头:“元臻师叔正寻你呢,快去东大殿吧。”说完,便抽身离去了。
经过这个小小的波折,少年们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味,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同小六子闲扯了半天,最後还让最小的那个师弟把他送到了东大殿。
这座殿内不同於外间供奉的神殿,十分高大空旷,此刻里面站满了四五个辈分的弟子,竟也没有多麽拥挤。小六子待在师父身後,探出脑袋去望殿内正中间的动静,那个穿著黄色道袍戴著冲天冠的掌门正在太上老君像前躬身上香,香烟缭绕著盘旋在殿内,再加上周围那些道士一起喃喃诵经的嗡嗡声,十分催人入睡。
突然一声清脆的“叮铃”声打断了小六子的睡意,摇铃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掌门身边,待敬完香便转身把三清铃放回了案上。借著殿中通明的烛火,小六子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看清了他的相貌,後来他每每思忆起那一眼,便觉得那大约就是所谓的惊鸿一瞥。
少年乌黑的头发被紫金道冠束在头顶,神色肃穆,仿若玉雕一般,唯有那点漆般的眼和淡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