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察觉到身边一动,邵棣华随意问道。
唐白伸手指了指,嬉笑,“厕所,你去不?”
邵棣华扯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翻过一页划满的草稿纸接着做试卷。
唐白又挑眉看向曾扬,后者边做习题边看了看埋脸睡得正熟的舟新,说:“赶紧滚。”
唐白哼唧着走了。
邵棣华抬了下头,说:“他不要紧么?”
曾扬知道他问的是谁。
看了看身旁的人,他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不清楚。”
邵棣华诧异。
曾扬停了笔,抓抓头发,此刻眼下这满目的数字让他心头无端烦躁了起来,他又叹息着重复了一次说:“我不清楚。”
语气充斥了压抑和不安。
“别着急。”邵棣华看着他。
“……”曾扬放下笔,抹了把脸,双手合十搭在唇边,看着前方从玻璃表面坠落的水珠,眼中隐隐泛红。
是啊,不能着急,他能急什么。
邵棣华不忍,叹了口气说:“不会有事的。”
曾扬想从这句不定数的话中找到一些慰籍,但他明白,自己找的借口也许总有一天会被什么打碎。
“他睡觉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我很怕某一天,他不会再醒过来。”曾扬突然低声地说。
邵棣华一愣,抿紧了唇。
教室里有低低的喧闹声,没人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曾扬往后一靠,沉默着,然后看向邵棣华,“医生说过,他的症状不严重,之前我能控制着他的睡眠时间,也每时每刻看紧了不让他陷入某种心理……”
邵棣华看了看熟睡的舟新。
“但是最近,”曾扬低头盯着桌面,掩藏住眼里的茫然和痛楚,“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不受控制,早上起床不到五个小时,中午又睡了,下午、晚上,只要是休息时间,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一样。”
“但我不知道这次我还能做什么,医生说找不到他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
他的嗓音清朗悦耳,轻轻诉说的时候,似乎会让人整个耳廓连着血管到心脏都酥软了下来,醉在他的话语里。
所以现在,邵棣华可以轻易地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他所抑制的痛苦。
“他们建议舟舟吃药,可我不想。”曾扬说着,伸手轻轻抚了抚舟新臂弯间露出的右边嘴角,在那下方近一寸的位置,是一颗黑色小痣。
“为什么?”邵棣华问。
“这种病只有到了严重的时候才用药物治疗。”曾扬喃喃道,“我细心照顾了他三年,那么多天都过来了,怎么可能会出错。”
“……曾扬。”邵棣华叹气,“疾病治疗总会反复无常出人预料,更何况是舟新这种长期x_i,ng的。”
曾扬没说话。
邵棣华一时又开不了口了。他跟曾扬十几年的兄弟,若光是嘴上说些安慰的话,那这‘兄弟’还有什么意思,可他又的确帮不了什么,他们四人家境相当,该找的该问的曾扬肯定早就问过了。
“要不然去国外看看?”半响,他才憋出这么一句。
曾扬沉默许久,道:“再说吧。”
邵棣华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客气。”
曾扬一笑,点头,“当然。”
“他哪天开始像这样的?”邵棣华又问。
“上星期四。”曾扬说。
“可上课的时候他很清醒。”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让他吃药。”曾扬低声说,“嗜睡症的患者能不分场合就困乏思睡,而且是不同程度、不可抗拒的想要入睡,但舟舟没有,他在上课期间能克制自己不陷入睡眠状态,只在下课或者放学时段想睡。”
“课堂上他能控制自己,所以你认为他的病并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邵棣华不解,“他一直是这样的不是吗?”
“除了刚发病那会儿,高一开始他就不再在课堂上睡着。”曾扬点头,“这三天里,他也没在课上睡过哪怕一次。”
“以前他不能控制吗?”
曾扬摇头,“那个时候他是真的随时随地会睡着。”
邵棣华说:“那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之前课上他控制得太多,导致身体积压太过,所以现在周末才更加嗜睡一些?”
曾扬动作一顿,摇头,“我也这么想过,但又觉得不对。”
邵棣华说:“哪里不对?”
曾扬说:“医生一直告诉我,患嗜睡症的人从来都抵抗不了想要入睡的欲|望,至今没有例外。”
邵棣华惊讶,“那舟新呢?”
曾扬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他这到底算正常还是不正常?”邵棣华迷茫了。
曾扬抿唇。
“什么正常不正常?”舟新的声音突然响起。
曾扬立马一缩手指,正襟危坐。
迷糊中有轻微的触碰从嘴角划过,舟新半睁开眼看曾扬,“你干嘛?”
曾扬:“写作业呢。”
当事人醒了,谈话自然进行不下去了,邵棣华只好闭嘴,默默接着写作业。
“你刚是不是摸我嘴唇了?”舟新问。
“没有。”曾扬答,然后忽地伸手,在舟新淡色的嘴唇上抹了一下,“现在倒是摸了。”
舟新:“……”
邵棣华:“……”
邵棣华默默掏出耳机,听着纯音乐专心做试卷。
“唐白呢?”舟新问。
两人同时停了笔,抬头,对视。
对啊,唐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