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诩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壮士断腕,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大丈夫立于天地,从来都是有所取有所舍,有所为有所不为。将计就计,当断则断,牺牲总坛,换取此后凌天盟上下同仇敌忾,内外一心,我们只能如此选择。凌天盟倾注我等半生心血,早已超出个人所求。
总坛被毁那晚上,我依着计策在外安顿藏匿好盟内j-i,ng锐力量,虽未见那等刀光血影的惨状,内心却惴惴不安,那晚上,已有十余年未曾流泪的我,却抱着酒坛子,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地里痛喝了一场,也痛哭了一场。随后待我整顿残部,心里才真正惶恐起来,再怎么说为了大业牺牲在所难免,可真看到尸体,真听到哭号,那等惨痛和愧疚,却不是事先能够设想出来的。救回首领后,我每日抑郁寡欢,总觉得一呼一吸之间,那些冤死的弟兄,都在冥冥之间瞪着我,问我为何他们该死。
颇具讽刺的是,我本万分期待凌天盟众奋发图强,盟内上下焕然一新。可真等到每个人满腔激愤,个个情绪激昂来问我,二当家咱们何时报仇时,我却觉得内心无比仓皇。生平第一次,我想要远远逃开,可巧京师传来那晋阳公子成婚的消息,我便揽下这个任务,充当车夫,跑去京师,将那人自侯爷府婚宴上接出来。
这一去,我没有想到,竟然让我遇到令我真正心疼的人。
他只是个孩子,有一双亮若点漆的大眼睛,一望下去,清澈见底,令人恍如落入三月泉水当中,在那一刻,我竟然有了这样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一身的血腥罪孽,竟然可以洗涤濯尽。
我舍不得看他,可又很恼火,自己为何要单单对个小太监如此青睐有加?于是我一路上戏弄他,不把他弄哭不罢休。那孩子心眼实诚,屡屡上当,却从来没学会教训。那一回我戏谑道,若要我对他那主子客客气气,小东西非给我点好处不可。那孩子听后垂头想了想,居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我,老老实实道:“给,那里面有钱。”
我不是不知道他心疼,穷人出身的孩子,几曾见过那等j-i,ng致玩意,更何况那别致绣工,一望即知,乃萧墨存赏赐的东西。那孩子贴身藏着,足见十分珍惜,可一听到,能用钱换来旁人对自己主子的尊重,仍然毫不犹豫,倾其所有去交换。
我的心一下子酸楚难当,我想起我的少年,我家境殷实,自小花钱如流水,大了之后讲究豪爽狭义,于钱银上从未计较。可因为这样,从来都是我为别人花钱,我为别人出谋划策,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正面得罪于我,更别说指着鼻子骂我。我瞧不惯的,自然自己有千万手段去慢慢收拾他。可猛然之间,我意识我,原来我这一生,兄弟们敬我信我,敌人怕我恨我,家里人觉得老三刁钻古怪,从来只有旁人吃他的亏,却无他吃旁人的亏,以至于,从未有人这般为我出头,从未有人说过,只要你不骂徐达升,我给你,我身上所有的东西。
何况,还是那么一个,自身难保,一无所有的穷孩子。
我把里头的金子还给小孩,却留下了荷包。或者在心底,有着以为此乃表赠私物的暗喜。到了盟内,我杂事缠身,抽不出空来管那小孩,等到再次见到,却发现小家伙变得更为沉默和小心翼翼,仿佛别人的一个眼神,都能把他吓个够呛。我又开始偷偷观察他,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小家伙,如一只小耗子般,偷偷地走动,尽量地不说话。
可我知道,他喜欢给萧墨存当奴才,为了萧墨存,这个胆怯的小东西,敢一头撞上来,敢咬我,敢跟我叫板。
萧墨存,他站出来确实有很多值得旁人艳羡的地方,可也有些,旁人一辈子也想不出的苦楚。尤其是总坛被毁一事,他无辜被牵连,皇帝和沈大哥,两边逼得他痛不欲生。换成我,长得再美,才华再出众,老子也决计不干,可我没有想到,那一天,有个念头跑进脑海,我禁不住想,若我是萧墨存该有多好。
若那个小东西,看我的眼神,如看萧墨存那样,该有多好。
那样,那孩子该不会怕我了吧。
或许,还会想见到萧墨存那般,远远地奔过来,扑到我的怀里。
我越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水陆道场上,我越众而出,不顾一切将那孩子保了下来,将他从萧墨存怀里拖走,抱到自己怀里,那一刻,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欢喜到我忘了留心其后的风云变化。我只顾着哄着怀里的孩子,见到他的眼泪,我恨不得跟集市上耍猴的人似的,c-h-a科打诨,使出浑身解数,只求那孩子破涕为笑。
等我回过神来,那边已然发生了大变动。萧墨存竟然一心求死,吞下不知什么霸道毒药,顷刻间断了气,大哥状若癫狂,失生痛苦。我心急如焚,飞奔过去,正看到自己最最忧心的一幕,沈大哥呆呆抱着那具绝美的尸体,口吐鲜血,脸上青红不定,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我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大哥对萧墨存,实际上已然将他所能给予的情意通通倾注。他上回重伤其实未愈,而这段时间,为了尽早见到萧墨存,他着急练功,已经出过一次岔子,现下目睹心爱之人自尽怀中,那等惨痛,可想而知。我一搭他的脉搏,发觉那内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