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无伤是羡慕妖应的,简单,自由,不像他,困在囚心的梦牢之中,永岁飘零。
记住只需要一瞬间,忘记却需要一辈子。
殢无伤在看到白蝶的第一眼爱上了她,在往后的永岁飘零中,他爱她几分,便在回忆中杀她几分。
后来,无衣师尹将他从一座监牢带入另一座监牢,那人同他一般,也在牢中,那时,世上已无任何囚笼能锁得住那只白蝶。
殢无伤冷眼看着那人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在囚笼中挣扎着一点一点地陷了下去,殢无伤救不了白蝶,也救不了他,只能看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他恨无衣师尹,也恨自己。
杀人便是杀人,何必说得冠冕堂皇,那人口中的谎言,与其说是在欺人,不若说是欺己。
殢无伤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请求,只要他肯讲出口,殢无伤都会做。除此之外,无衣师尹的一切,他无能为力,四魌的恩恩怨怨,他无从c-h-a手。
如今,世上也再无什么能困得住他了。殢无伤看着窗外直至茜红化作浓墨,身边的妖应早已在地毯上蜷作一团,间或翻身念叨几句,依稀听着是“风光”,殢无伤关了灯,取了薄被给妖应盖上,窗外,是不夜的苦境,黑暗中映衬着万家灯火,不知此夜,有多少人无眠。
“无计先生当初为何阻我救师尹?”素还真又往自己面前的浓咖啡中加了一勺糖,估摸着今晚怕是又无法好好休息了,无衣师尹之前着手于魔城一事,在苦境有仇怨者无外乎魔城以及天盆村因火拼而无辜受累的平民,不排除玉辞心残留的势力,面前这位无计先生无故阻拦...这来历倒是使人好奇了。
“无衣师尹此人行事不留余地,玉辞心一事上如此,天盆村一事也是如此,积怨已深,魔城那一役只为除他一人而去,势必准备周详。你素还真牵系苦境安危于一身,自然不能冒这个险。
“牵系苦境安危于一身?哈,无计先生倒是对我知之甚详,这样的话,先生应该听说过,二十年前,素还真有一好友,名叫崎路人。”
“这...”
“素某还有要事待办,告辞。”
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门口亮着盏暖黄的廊灯,为迟迟归家的人引路,屈世途站在那儿为他打开房门。
素还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x,ue,靠□□强行振奋的神经终究还是抵不过灵魂中渗出的倦意。
屈世途明白素还真是累了,这个人为了年少时的誓言,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坐拥偌大的家业,宽敞舒适的房子里却是空荡荡的,唯一的儿子每年见一面都嫌奢侈。
“好友,无衣师尹现在怎么样了?”
“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那只胳膊不清楚以后还能不能完全恢复,刚刚吃了药便睡下了。不过...素还真啊,枫岫来过几次,说他...可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素还真这义弟倒是认得没错,两人都是这般能折腾,不知上辈子是做了怎样的大善事,又得罪了哪路神仙。
“...忘了吗?这样也好,我想去看看他。”
“好。”
推开那扇门,素还真坐在床边,看着那张仍旧未褪去苍白的面容,轻轻抚平他因梦境不甚安稳而皱起的眉头,他笑了笑。
“屈世途,你说,是不是素还真就理应没有半分私心...”
屈世途没有回答,转过身去,抬手擦净眼角的一点s-hi润。
“你也累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热水...”
“有劳好友了。”
☆、第四日
也许,神明是足够大方的,枫岫想,他们自你身上取走某些东西时,总会留下另一些东西作为报酬。
那一天之后,无衣师尹的伤好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地同他一起在园中散步了。
而被神取走的那样东西...是记忆。
无衣师尹的记忆如同涨落的潮水,一寸寸退入汪洋,留下干涸的泡沫与金黄的沙粒,又随着海浪拍打回干涸的沙岸,遮掩住裸露的泥沙。
只是,不同于潮水涨落,忘记一切,再想起,只需要七日。
七日,据说是一个亡魂能在人世停留的最长期限。
初次从素还真口中听到这些时,他还以为素还真是在说笑,待亲身认识到事实时,枫岫仍旧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他甚至有揪着素还真的领子问这一切是不是他一手安排的闹剧的冲动。
可惜,他知道,素还真不是神。
这世上还未有人可以使一个人忘记一切又在短短几天内忆起所有...
除了,他自己。
忘记,又不断记起,辗转反复。
...不得不说,倒还真是无衣师尹能做出的事。
早在二十多年前,枫岫还不叫枫岫,无衣师尹还只是无衣师尹的时候,枫岫就知道自己的好友,是个很会搞事情的人。
一道很简单的题,在无衣师尹的笔下总是有不止一种解法;一件普通的事,在无衣师尹的眼中总有不下十种可能x_i,ng;一件普通的连衣裙,无衣师尹可以想出它在即鹿身上的九种搭配方法。
想得多,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在众多的选项中,人终究要有所取舍。
无人能天生狠辣果决,而无衣师尹并不是一个好学生。
无衣师尹总是习惯于想很多,却在面临取舍时犹豫不决,枫岫还记得中学二人一起念书的时候,自己同无衣师尹的成绩都是班上顶尖的,常常是各项并列班中第一,唯独政史无衣师尹总会少比自己少上一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