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于朗明显愣了一下,迅速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江天晓站在原地看着于朗。
“你……”于朗停顿了好一会儿,说:“你怎么瘦这么多,我去做点饭。”
江天晓想说不必了,但喉咙像被塞住,说不出口。
他默默走进屋,看着于朗打开厨房灯,打开抽油烟机,从冰箱里取出几包菜。
这情景江天晓太熟悉了,不知多少个中午和黄昏,于朗就这么背对着他炒菜煮汤。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也是为了作戏吗?
二十分钟后,于朗端上两碗面,一盘青椒炒r_ou_。
“只有这些,先吃吧。”于朗不看江天晓,低声说。
江天晓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于朗对面。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和于朗面对面吃饭。
从于朗昏迷到现在也不过一周时间,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的亲密无间,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会做饭吗?”于朗停下筷子,略微低着头。
江天晓不语。
“因为活了太久,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朗说完,惨然一笑。
第九十六章
江天晓从未在于朗脸上见过如此惨淡的表情,分神了几秒,才想,他又在骗我。
于朗太聪明,太了解他了,总能直攻他防备的最薄弱处。
江天晓没有接于朗的话,低头吃面。
然而连这碗面都像是于朗的计谋,面条细细白白,整齐排在虾仁浇头里,一筷子翻开面条,下面露出划了十字的香菇,和白嫩嫩的鱼丸。
江天晓心里忍不住地冷笑,这算什么,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做这样一碗面吗?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先留住一个男人的胃?于朗这是——彻底没别的办法了?
尽管饿了两天,但想到这些,依旧没什么食欲。
江天晓干脆放下筷子,直接发问:“你和陈白是什么关系?”
于朗也放下筷子,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反问:“他们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江天晓平静道:“不过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沉渊门的门主告诉他,陈白和于朗,是恋人。
那竟然是上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1856年,在永川做官的陈白和于朗相识,后来于朗离开沉渊门追随陈白而去——再后来,于朗和陈白在北京决裂,被陈白抽走了一魄。陈白失踪于妥明叛乱,于朗却因为被抽走了一魄,“活”到现在。
但于朗和陈白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沉渊门的人也并不清楚。
“我们……在一起过,”于朗两手手指交叉放在膝盖的中央,仍然垂着眉眼:“那是咸丰六年,1856年。”
他越说声音越小,仿佛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呢?你为什么被他抽走了一魄?”
于朗的嘴角向下垮了一下,但只是一下,然后他语气平平地说:“我们在一起之后他被调任柳州,我便跟着他去了柳州;后来他升迁去北京做官,我也跟着去了北京。那时候我连20岁都不到……对外面一无所知。我和陈白,是十分不同的两个人……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之间渐渐有了矛盾,我教他灵术之后,我们的矛盾更加激烈。最后,他抽走了我的一魄,走了。”
江天晓暗自捏紧拳头,问:“他抽走的是你的哪一魄?”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是非毒。
而非毒,控制的是人的爱。失去非毒,则无法爱人。
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江天晓。他根本不能。
江天晓自虐一般,要于朗亲口承认。他知道自己需要于朗的承认,于朗承认了,他也就终于在感情上对于朗全然死心。而感情上都死心了,其他的,自然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过了很久,于朗答道:“是非毒。”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没法爱别人了,是不是?”
“……是。”
好。好了。足够了。
烈火灼心大概也不过如此,江天晓颤抖着说:“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你不仅要设计那些骗局,还要装作喜欢我……你不累吗?那时候,就算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相信沉渊门的。”
于朗终于抬头看向江天晓,他双眼细长,像含了盈盈一捧水雾:“所以……你要走了,是吗?”
“是,”江天晓干脆地点头:“我不走,难道等着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