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藤一咬牙,道:「好!」他用手一拂,几尺白布飞上怪石垂了下来,两指一弹,点燃了旁边铜炉里的香,端起一钵子的墨道:「佛说婆娑为五浊世界,世人均都贪嗔爱痴。你我皆为浊世中人,我们看一下,各自用多少时辰能再现这婆娑海。」
他说完将手中的墨汁一洒,那些墨汁就全部泼洒到了白布上,他提笔腾空而上,沿着墨迹一路往下,勾勒了一个阿鼻地狱,亡魂们在喷薄溥而出的熊熊烈火中挣扎煎熬,泥足深陷,黑色血流了满面,双眼或绝望惊恐,或疯狂仇恨,彼此身影纠结,相互厮杀。
我心想怪不得宫藤再三地问我是不是陈清秋,他这幅泼墨图画得酣畅淋漓,堪称杰作,若非号称中原泼墨第一人的陈清秋到场,谁都要甘败下风。
他技惊当场,王爷这边的人不由都低头窃窃私语,只听安宁那个草包问:「石榴哥哥,这婆婆海是哪处海,这么凶险?」
若换我平时,必定要讥笑说,等你老了,你呆的得地方就是了。
偏偏十六王爷耐心地的小声解说道:「婆娑是梵语,即佛教化的世界,也就是我们所待呆的尘世。婆娑的本意是堪忍,是指凡人忍受尘世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皆为利往,忍受苦难,无法超脱。」
安宁轻轻地哦了一声。
王爷低头沈沉思良久,叹息了一声,道:「虽然宫藤这幅画过于晦暗,也有违佛家无往无来真物x_i,ng,但尘世污浊,众生苦难,这幅画也算切题,我要想在半柱香之内也能作幅切题,如此图画技高超的图,只怕不能!!」
宫藤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真的得是很有违他平时扮的得高人。只听他涩涩地说:「你落败了,对吗?」
王爷淡淡地道:「你想要的得不过是叶家的世外桃源图,给你就是了。」
宫藤笑得一阵神经质,好半天才道:「我要你将锦儿的骨灰给我!」
他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是赫然变色,没想到宫藤纠缠亦非近十年,尽是为了亦非母亲锦贵妃的骨灰。只听王爷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别忘了你这是在南朝,莫要欺人太甚!」
宫藤一声冷笑,道:「你刚才自承,只要落败,我要什么都可以满足我,你们南朝的王爷承诺犹同儿戏,还有何尊严!」
安宁早就在那边跳脚开骂了,王爷紧抿着双唇,双颊额微有一些发红。
我笑了一下,突然走了过去,拔出铜炉里的香,又走了过去将那幅画又端详祥了一下,就随手用香点燃了布角,风吹火旺,我就这样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把宫藤的杰作烧成了灰烬。
我看着那堆落下的灰烬,食指就着灰烬画了一朵一笔莲,然后看着大风将它吹散,才淡淡地道:「宫藤,你难道没有听过,佛说别问劫是缘,婆娑即遗憾。」
宫藤神情微有一些呆滞,我忽然有一些可怜他,想他十年追逐,不过是一个人残留在人间的一点烟尘。
我见他抬起了头,只见他双瞳赤红,心中一惊,刚想闪躲,他衣袖里的一只手形成爪形往我的咽喉掐来。
可是他的指尖还没有触及我的肌肤,就被另一只枯瘦干瘪的爪子握住了。师傅又戴着他的万种兵器出场了,我松了一口气,道:「万先生,多谢了。」
师傅一边与宫藤过招,一边一本正经地问我,道:「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做甚要去谢谢万先生?」
我只好呻吟了一声,看来师傅早把昨天兴高采烈新得的一个名字给忘记了。
万种兵器是给王爷们用的,自然比之用来给奴才们做的锅子要小好多,可即便如此,锅沿还是遮住了师傅的眼睛,他呼呼漂亮地击退了宫藤疯狂的攻击,回来的时候倒撞上了山石,而且力道不小,撞得他摇摇晃晃地。
我捂着眼睛又呻吟了一声,宫藤又扑了上来,我又有一些诧异,他平素最知进退,为何今天却死缠不休。
只听师傅边打边嘀嘀咕咕地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心中一动,这几句佛家偈语暗含冰心决的要义。
宫藤突然大吼道:「闭嘴,闭嘴!」他形貌犹如痴狂,我们不由暗暗心惊,却见他的嘴角鲜血涌出,满头黑发挣脱了发帽,刹那间变成了白色。
我心中一惊,忽然明白宫藤已经走火入魔。
他骗了师傅教了他冰心诀,却不知道冰心诀暗含佛法,最讲究清心寡欲,痴情x_i,ng烈之人都不能习之,师傅大约曾经误人子弟过,所以才死活不把冰心诀教给我这个看起来激烈偏激之人,而是传给了什么都看得淡淡的二师兄。
宫藤貌似清淡世外高人,其实偏执疯狂远胜过常人,如今他眼见武不是师傅的对手,文又未末必能胜过我,多年的期盼一朝落空,情绪波动剧烈,冰心诀反噬嗜,竟然瞬间走火入魔。
他大吼一声,转身往沙漠中跑去,远远只见他脑后的白色长发随风在空中张扬。
十六王爷与安宁起身要追,王爷伸手一拦,叹息了一声,道:「人生是苦,最是情痴人,由他去吧!」
这个时候严管家身影一晃过来了,王爷微笑道:「一郎救出来了吗?」
严管家晃着山羊胡,尽量做出一副幅淡然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