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再抬头看星。那些如影随形的灯红酒绿远比望尘莫及的遥远星河更让人如痴如醉,不可自拔。霓彩炫目,灯火川流。用难填的欲壑亲手为自己编织浮华蛛网,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意乱情迷。
纵然铅华璀璨如是,可是目之所及,依然有光照不到的角落,热暖不透的阴冷。
每一个背街深巷仿佛都可以自成一派小天地。不夜城的喧嚣被一堵堵钢筋水泥板隔绝在纸醉金迷的梦幻里,只有一两声发动机飞驰而过的尾音还直白地提醒着,这两方天地其实也不过数街的距离。
巷口报亭和零星的门头房早已关门闭户。巷子里没有路灯,一切都笼罩在黑影憧憧中。未知的黑暗总让人胆战心惊。隐约里,可以看到几个垃圾桶横七竖八地挤在逼仄的墙根下,时不时泛来一股股闻之色变的腥臭。这显然是一个被都市喧嚣遗忘的腌臜角落。
忽然,其中一个垃圾桶似乎被什么撞到了,晃荡了几下却锲而不舍地没有倒下。一条黑影蹭的一下跃上这个不堪寂寞的垃圾桶,悄无声息地挪了几步,转过头来。黑暗中,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幽森直视过来。
“喵——”这只黑猫并不是来翻找食物的。仿佛午后散步,它蹲坐了下来,一边用爪子上的肉垫梳洗着小脸儿,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什么。
“咣当当——”垃圾桶终于不堪重荷,倒了下来,牵连着周围几个一齐躁动着发出不寒而栗的□□。其后的鬼影终于若隐若现的暴露出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像一具被人玩儿坏了的破玩偶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肆意横流的满地酸臭上。过于紧身的连衣裙已经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几乎衣不遮体。丰乳肥臀、纤腰长腿隐约暴露在条条破布下。
一团比深夜还幽暗几分的影子,死死压在她胸前。那影子不大,差不多小型犬大小,却绝不是家养的畜生。因为它偶尔抬起头来时,那双岩浆般赤红的眼睛分明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恶意,仿佛一瞬间就能穿透皮囊,烧焦到灵魂里。
这是一只尖牙利爪、头小身长的怪物。一双赤瞳大得几乎占满了整张脸。它浑身披着乌黑的鳞甲,蜥蜴一般的长尾尖端冒出蝎子一样的冷硬利刺。
刚才的黑猫不知何时已轻巧跳落在一旁。
有一刻,阴森森的赤瞳与绿光猫眼对视在一起。须臾,赤瞳视而不见地移开视线,分明不把这只野猫放在眼里。
只见怪物的长尾像鞭子一样甩上空中,夹着凌厉风声猛然直刺女人的眉心。“扑哧”一声闷响,尖刺插进了女人的额头。随即女人额头深处升起一团白光。白光闪烁不定,却逐渐明亮。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它从女人身体里连根拔出。
黑猫漠然注视了片刻,一转身便头也不会地钻入深巷中,消失了踪迹。
白光越来越亮,几乎要被尖刺结结实实插个对穿。突然,意外陡生——
大城市特有的燥热骤然冰冷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掉进了冰窟。黑暗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吱吱嘎嘎”的窸窣声响,好似成千上万的节肢动物踩着漫漫黑夜蜂涌而来。
怪物惊悸抬头,不由自主打了寒战,慌忙拔除尖刺,悚然警戒起来。女人额头的光芒随即又隐没了回去。
终于知道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什么了。借着幽暗微光,只见墙上,地上,冰碴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天盖地围剿过来。
就在冰碴子即将蔓延到女人身上的时候,无数冰锥从冰碴子里骤然破壁而出,电光火石间,闪着寒光刺向怪物。
怪物全身绷成了一张满弓。劲力没顶的一瞬间,它如离弦之箭,弹入更深谙的高空。
一击未成,冰锥凭空散落成银屑。怪物身形已化成了一道黑色闪电,在鳞次栉比的水泥墙间辗转腾挪,拉出无数道长长短短、高低错落的反射线,带起呼啸而过的猎猎朔风。
然而,冰碴子依然不依不饶、紧追其后。吱吱嘎嘎的声响纠缠不去。黑影所到之处,冰锥万箭齐发,偏偏次次毫厘之差擦身而过。
黑线与白线,在密不透风、蛛网般的弄巷街道里,风驰电掣,翻滚缠绕在一起,掀起刺骨寒流,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一个拼劲全力的冲天而起,黑影跃出林立高楼。身后一轮硕大的圆月竟把怪物的身形暴露无疑。
“喵——”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猫叫,另一个黑影横空出世,像一把钨钢利刃,拦腰斩来,迅雷不及掩耳之下,一抹血光涂在阴郁月夜里。
“哗啦——”怪物摔在了一个楼顶上,砸散了一堆闲置杂物。它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住。身下已经淌了一滩血。
不远处,那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轻巧落地,优雅地伸出一只血淋淋的爪子,不以为然地舔了舔。
“魔物,拿命来!”随着一声轻斥,黑猫一跃而起,利爪封喉,势不可当。
那怪物却八风不动。眼见一击即中,怪物突然抬起头直视过来,一双铜铃赤眸豁然大盛,血红光芒恍如魔咒般吐着毒信,死死缠进黑猫眼中。
一瞬间,全身石化,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截烂木头一样,黑猫从半空中坠下来。
怪物翘起嘴角冷哼一声,迈着方步,踱近黑猫。黑猫瞬间化成一个黑发少年,僵在地上,满腔怒火盯着那怪物,却始终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