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已死,仇报了,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叶九。”
他蹲在地上,听着身后朝他奔来的风声,听着急促的脚步,听着修久澜狂怒的嘶吼,朝他越来越近。
叶云染想拉他起来,秦意之轻轻推了他一下:“叶九,我没有家了。”
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摆了摆手,他道:“你先去等我一下吧。”
不放心的看着他,又看着不远处的修久澜,叶云染没有离开。
“让我和他说。给我们一点空间。”
其实很累了,还是很累,蹲在地上,秦意之头埋在臂弯间,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态度很明显。
叶云染只好离开,远远守着。
直到身边全都安静了,听到“刺啦”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秦意之都没有抬头。
痛楚在身体里叫嚣,而他却一丝反应都无。
就好似刺进他身体里的不是刀,流淌的不是鲜血一样。
刀柄在颤抖,他跟着一起颤抖。
抬起深埋的脑袋,歪搭在膝上,秦意之回头看着修久澜,看着他抽出刺进身体里的刀,看着刀上的鲜血一滴一滴渗透进泥土,看着修久澜魔怔了的面容,和鲜红如血的双眼。秦意之悄声道:“阿修,很痛诶。”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点穴止血。
“满意了吗?”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对阿修道:“这下出气了吗。”
修久澜浑身颤抖,他眼中有泪,抿着唇,一字一句道:“秦意之,你将我爹爹还给我!”
秦意之一步一步慢慢朝叶云染走去,摇了摇头,他轻言道:“那谁又将我的家,还给我呢。”
*
心口一个巨大的窟窿,叶云染担心不已,秦意之却数度拒绝了他想抱着自己狂奔的冲动。
“你让我好好走走嘛,我关了自己三年,想好好感受感受风,感受感受阳光。”
二人并肩而行,绿树成荫,溪水淙淙,风中都是花香的味道,一切温暖而明亮。
走的累了,秦意之爬上了溪水旁的一棵树,那树树干错综复杂,有一根格外粗大,伸到了溪水上头,倒映着湖中的倒影,美如幻境。
秦意之就在叶云染的担忧中爬上了那根树干,他一只腿蜷起,一只腿悬空悠悠荡荡,闭着眼睛,阳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一股暖意。身上红如枫的衣衫看不出流淌的血色,底下潺潺的流水反射着阳光,零星幻化如同点点星光,而秦意之,就像浅眠在星河中的人。那一刻,宁静而又安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穿红色的衣服吗?”微微笑着,高束的马尾铺散在枝干上。
叶云染站在溪水边,淡淡看着他:“为何。”
“就像现在这样,再流血,就看不出颜色了。”秦意之勾着唇角,从未如此笑的无害,笑的纯粹。
因为这样,就看不见鲜血,看不见死亡,也看不见杀戮了。
鲜血的颜色,就让鲜血泯灭在其中。
就算是欺骗,那也好啊。
“我有句话,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秦意之睁开双眼,对他眨了眨,调皮一笑,他道:“叶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
怕是五感全失,鸟兽虫鸣听不见了,风暖阳光触不着了,风中的香味也闻不了了,而眼前红如火的衣服也耀眼的刺痛的双眼。
脑中只余淡淡回响:“我喜欢你……”
喜欢……我?
心一点一点跳动,一点一点剧烈。
叶云染眉眼间毫无波动,秦意之很郁闷:“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树上坐起来,又瞧见叶云染耳后飞速窜起的那抹绯红,眼尖如他,顿时明了。
坏上心头,他故意道:“你还记得我二人初次相见吗?我就这般躺在树上,你在树下非要拉我去请罪,说我不学无术,大白天的偷懒。”他伸手托着下巴,另一条腿依然晃晃悠悠:“那个时候,其实我就已经看上你了。我想着,这么一本正经认错人的人,是哪家弟子,少年老成,有趣有趣。”
“你绑了我,我便要绑回来。”
“你摸了我,我便要摸回来。”
越说越不对劲,秦意之见着叶云染的耳根颜色愈来愈深,他道:“后来我才知,你不知何时已经偷了我的心,如此罢了,罢了,那我便只好,偷回来了。”
站起身来 ,跳下树去。秦意之落水而不入,轻轻悠悠的踏在水面之上,如若踩着星河,朝叶云染而来。
每走一步,笑容便扩大一分。
“敢问这位兄台,你的心,可否准我偷上一偷呢?”
阳光下,秦意之的脸色白若透明,如若蝉翼,轻薄脆弱。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衣衫,依旧火红。
叶云染自始至终都未曾动弹一分,只是木楞的站在那里,活脱脱一根木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