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抱着转移凌纹注意力的目的,凌章决定谈一谈正事——他好歹算是想起了这一茬。“山腹中的密道被修建成关押祭品的囚室,关于这件事,想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其中那几间特殊的密室,以及埋在密道之下的藏宝库,里面的东西就不为人知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下定决心连同这些一并毁灭。”
“所以,我是罪人。”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凌纹直接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凌章没想到话题转移,得到的效果却是事与愿违,当即有些后悔。“其实在我看来,那些东西毁了也好,原本就是不能见天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向你提过,早一点将那些处理了,也好让自己轻松一点,可你就是不听劝。”
说到这里,凌章忽然想起,他与凌纹之间的关系素来差到极点,究其原因,如何处置山下的“宝藏”,两人意见的分歧应该算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条。
然而,但凡是不该留存于世的物品,总有一天会湮灭为飞灰,并非意志可以左右,也并非人类能够转圜。冥冥中的力量,并非无所不在,但总会在某个最为关键的节点横来一笔,左右事态发展的局面。
“不是不听劝。”凌纹摇摇头。随着谈话展开,他似乎逐渐可以做到心平气和了。“只是,那些东西,乐园岛上的所有东西,是留下还是毁灭,终究不是我能够做主的。”
“你不能做主?谁能?灏湮吗?”凌章一连串的反问,沾染了嘲讽的笑容好似血画的钩子,光是瞥过一眼便已经叫人毛骨悚然。“那个女人早已死了几千年了,而且还是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的死法。”
“……”凌纹沉默。即使他已经放任自己改变了心境,可是这才三言两语,却已经演绎出话不投机的戏码。
凌章当即烦躁的挥了挥手,说出口的话当然不可能再收回来,他也不过只是试图将这一页遮掩过去。“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明知你不爱听,却还是忍不住,你就当我嘴贱好了。”
他承认错误承认的如此干脆,甚至还带了些许讨好。凌纹并不认为自己为此而感到心软,他只是不愿意得理不饶人。何苦非要再一次弄的不欢而散呢,见面之前或许没有发现,可是经过仔细数算,才蓦然惊觉,双方竟然已是千年未见。
罢了,计较什么呢?凌章那副讨人嫌的脾气,又不是今天才有的新鲜事。况且,不管今天谈论的是公是私,能够平平静静的说上几句话,已经是此时莫大的奢侈了。
“不管有没有资格,到底还是我做的主,还专门用上了人类的炸药,也是为了不留下任何痕迹。”
听闻对方有意要不动声色的将方才那一页揭过去,凌章不敢错过这个机会,赶紧接着道,“人类在‘制造’方面原本就有着得天独厚的才能,如今外面的世界变化的如此剧烈,即使人类个体的力量远远不如我们,但他们已经凭借技术弥补了这个差距。我知道,很多妖兽都不屑于使用人类制造出来的物品,但我却觉得用用也没什么不好。用了炸药毁掉要毁的东西,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可比我们的人亲自动手要省不少功夫。”
诚然,做出决定的是凌纹本人,然而炸山的主意却来自于火炼。并非凌纹刻意保持矜持,不愿借助人类的手段,而是他根本想不到这上面去,所谓“过时的老东西”,所指代的应该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常年如同老鼠一般藏在幽暗的地底,他早已被这个世界所隔离,抛弃。
明明不应该的,可凌纹不受控制的陷入一阵心灰意冷。
“阿纹,你怎么了?”大概是因为之前的陡然失控超出了凌章的预期,这一次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去触碰凌纹的身体,哪怕是一个手指尖都不行。可真实的关切则怎么都掩饰不住,他只能放低了声线,轻轻的问着。
被打断了情绪的凌纹,摇了摇头。
方才的伤感来的无根无据,如今消散的一刻虽然仍然不能称之为雁过无痕,但凌纹忽然意识到并不重要。对他而言,无论是伤春悲秋,还是兴高采烈,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是多余的。
时日无多的自己,原本就不该将生命浪费在感慨喟叹之上。
凌纹收拾情绪的速度简直叹为观止,旁人只怕很难做到他这种程度,哪怕是那种最擅长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也只是将内心的情绪抑制在表皮之下而已,但是他不一样,似乎濒死的不仅是他的躯体,还有与这具躯体息息相关的所有悲欢。
“你今天究竟为何而来?”相似的问题,凌纹又问了一遍,而从他的语气神态中均可以肯定,这一次是下定决心不允许别再随意敷衍了。
凌章慌神,“非要谈这个不可吗?”
明明有那么多可以用来谈论的话题,哪怕只是漫长别离中的某一天,从日升到日落,即使是那些最为微末的细节,凌纹究竟是如何度过他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统统都想知道,可是,对方却偏偏选了最令他抗拒的那件事。论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凌纹当真是举世第一。
“即使不说,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我都是清楚的。”凌纹并非凭空猜测,在凌章还没有走进房间之前,他的话语分明已经指向了事件的核心——不得不说,凌章当真狡猾,正是因为他选对了“敲门砖”,此刻才被允许进入房间,而不是重蹈这数千年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