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画室,和梁教授约好了。”
平时他每周去三次画室,最近因为刚开始学习油画,趁新鲜感还在,去得更频繁一些。
不知是不是换了新药的原因,他的许多坏情绪,比方说焦虑和自我厌弃都很少再出现,病情也比先前稳定些。如果没有那次的事情,没准他会真的认为自己正在好转。
“晚上要不要来我家?”站起来后,尹时京整理了一下稍有些乱的袖口及领口。
经过他提醒,萧恒才想起时间过得这样快,转到了星期五,很快一周就要走到尽头。
“好。”他想了一下,想到件事情,“不过可能要晚点。”
“没事,我估计到家也很晚了。晚上卓董事他们请吃饭,还有人事部新来的主管。总是要做足表面功夫。”尹时京说得轻巧,可管理公司总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因为许多原因,萧恒比他晚毕业一年,那一年他在英国给尹时京打电话,尹时京总是会接——算上时差应该是国内的深夜。他的语调毫无睡意,背景里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经过漫长的前期准备,差不多在毕业季,尹时京的公司顺利上市,然后一步步地扩展业务,实现他心中的事业版图。他一直都这样清醒,知道自己真正要的东西,而不贪婪。
跟来时一样,他把尹时京送回公司,然后自己步行回傅云升事务所那边的地下车库取车。
先前见不到面时还不觉得,这时骤然和尹时京分开,他突然就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太过缓慢,恨不得一眨眼就能到晚上。
这样激动而热切,倒有几分像焦急等待心上人出现的毛头小子。他之前从未体味过这般心情,有几分焦急与惆怅,但更多的是新奇。
下午的路况不再像早上那般糟糕,虽有几处主干道堵车,可总体称得上畅通无阻。
将要到画室时,他注意到从他上次挂断他小姨的电话,那边已足足安静了两三个钟头。
也许其他人会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可没来由的他一阵心慌,一如当初他站在那扇带来了一切灾难的门前。那时他是个满心欢喜想要和她分享好消息的少年,现在他是个成年人了。
她说过,钱庄那边给出的最后期限是这周末。现在才周五,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应该,他这样安慰自己道。
他从黑名单里找出她的号码再拨过去,他打了很多遍,一直到挂断都再没有人接通。
今天画室找来的模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染亚麻灰色头发,模样标志,嘴角有一粒小痣。
梁教授今天留的任务是完成线稿。萧恒稍微热了下手,跟模特简单提了几个要求,对方点头说好。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她脱掉外面厚实的大衣,将头发松松地挽起来,仅穿着米色衬衣和烟灰短裙,悠闲地坐在靠背椅上,目光散漫地望着花瓶里新鲜的花束。
萧恒先前就觉得她眉宇间神态像年轻时的邱淑贞,野性难驯,可安静下来又别有一番风情。
“这样就好了吗?”她似乎还不确定,转过头问自己的雇主,“不需要做别的了?”
萧恒正挽起袖子,从盒子里取出图钉,将画布固定,只含糊地从喉咙里发出点声音当成肯定。
他的头发有些长长了,遮住视线,被他随手捋到脑后。
画室的墙上没有钟,时间的流逝就更容易被忽略,他又是一旦投入到某件事里就很难被打扰的性格,等再回过神来,模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外边天也早黑了。
他用麻布盖住未完成的油画,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下楼和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
周末的夜晚是从八点开始的。路上他经过繁华的商业街,城市巨幕上似乎在放什么东西,天空亮如白昼,广场上四处都是人,半点都看不出冬日的冷清。他给尹时京发信息说自己要到了,也许是那边太忙的缘故,许久都没有回应。
等他到尹时京家时时针都已指向了数字9。客厅灯是黯的,冰冷的天光倒映在窗户上,可能是早上人走得急,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透心凉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显得无比冷清。
尹时京家的冰箱和他差不多,典型的独居男人,只有矿泉水和几听啤酒。他倒了杯水吃药,然后站在黑暗里,死了一般,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焦虑和痛苦还是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恐慌得不能自己,如同被淹没在熔化的铁水里,粉身碎骨。
窗台上有怪物小小的影子,它们伸出畸形的手指,拉着他,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想要他加入到他们当中……就在他踏出第一步时,他猛地醒悟过来,喘了口气,发现自己抖得如同置身寒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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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十点多,尹时京终于回来。他身上带着几分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
“你吃过没有?”卧室里暧昧的灯光下,尹时京一手松领带,一手解扣子,不出一分钟整个人瞬间从一丝不苟的商务精英变得放松而慵懒起来。他脱掉西装外套也不停下,又开始脱有些皱了的衬衣,或许是前段时间大量人体结构联系的缘故,萧恒留意到他光裸背脊上肌肉随着手臂动作的颤动,有些挪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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