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源已明宋淮话中未尽之意,两根手指拈动花白的胡须,斟酌道,“这事,平阳侯想的大概与您差不多,所以才派了儿子带兵过来,而且此次与以往不同,六部都派了侍郎过来,若是示意马维佯败,怕是难办的。”
“是啊,这侍郎虽不过正三品,说起来不过与咱们这里的布政使同级,”宋淮深有感触道,“不过帝都官员矜贵,就是本督每年回帝都叙职,冬日的炭敬夏天的冰敬三节五寿的,哪样都不能少。略有不周全,甩个脸子是轻的。咱们远在浙闽,他们高居帝都,每日上朝排班,得罪都得罪不起。再说,又有哪个是胃口小的。”
“其实胜负本督并不大关心,西北军哪年没几场仗打,江南却承平日久。我更不是心疼那点儿银子。”宋淮保养的极好的脸上,在短短几日内迅速的衰老下去,露出五十几岁人的疲惫,叹道,“破财免灾,若这个道理本督都不明白,就枉做这些年的官了。他们胃口再大,本督也舍得出这个血。我发愁的是这次打头儿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王老头儿是一辈子的孤拐,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本督在他眼里怕也算不得什么,偏他处的位子又是个要害。如何打发了他,才是正经的难事呢。”
“大人是担心……”周之源犹疑着打量宋淮的脸庞。
宋淮对这个心腹极是信任,低声道,“武备库的事。这次来的阵容不小,我们不但要防着明的,也要防着暗的,我这个位子多少人眼红是数都数不清,都他娘的盼着老子倒灶下台呢。武备库虽然马维那小子识趣,那是他明白。可若是蹿出一二不要命的,咱们都得栽这上头。到时别说官职,脑袋怕也难保!”
“那大人的意思是……”
“将杭州、福州两处的都调运过来一些,咱们要出手的那批暂且不出手了。”宋淮冷声道,“再吩咐兵工坊日夜赶工,赶制出一批新的来,起码先把面儿上糊弄过去。”
“大人虑事周详!”周之源正色道,“自大人到任后,浙闽地面儿太平,百业兴旺,就是皇上也亲赞过大人治地有方。大人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明年大人的任期就满了。若此次能得钦差在皇上面前美言,进阁之日近在眼前。”
这话是说到了宋淮的心坎儿里,饶是以宋淮的心机城府,都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所以这次,咱们再不能顾惜银钱与力气,都要打起精神来,给皇上与太子殿下瞧一瞧,咱们浙闽兵的风貌!”
“大人英明。”
马维自来了江南,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有种深陷泥淖,越陷越深的无力感。
接到总督府的谕令,马维道,“太子这招儿倒是新鲜。”
“这是皇上的圣旨。”
“皇上从不会搞什么南北对调,又弄出演武的法子来。”马维真心觉得太子非同一般,不由问阮鸿飞,“我可不想输给这些南人,若是总督大人示意我佯败,这可怎么应对?”
阮鸿飞看马维,“莫非你颈子上长的是猪脑袋?”自己不动脑子的?
马维一拳捣过去,阮鸿飞四两推开斤的卸下马维的力道,马维只好坐回椅中,“我自然要跟总督大人坦明难处,西北军历年苦战血战,如果败在南军手上,我是没脸再回帝都的。不过,大家商量商量,我可以手下留情,叫南军败的好看些。”
“总督大人体贴下属,你又识趣,他应当不会叫你为难。只是,事到此处,还差几分火侯。”阮鸿飞微笑,“宋淮为官多年,在浙闽总督之任上明年是最后一年了,今年去年的吏部考评都是优等,且因他在任上,海盗有几次小规模的上岸,不过都是刹羽而归,连皇上都是赞过的能臣能吏,若是这次的演武能露脸,他明年回帝都叙职,必会再次高升。”
“浙闽总督已是难得的肥差。”
“对,虽然浙闽总督难得,不过还有淮扬总督肥厚比他更胜三分,湖广总督天下粮仓,也是极富足的地方;再有直隶总督为天下总督之首,还有更进一步,入阁为相。”阮鸿飞冷静的分析,“所以,只是败的好看,这对于宋总督来说还是不够的!”
马维沉声道,“即便撕破脸,我也绝不会败给南军!”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你要胜,他也要胜。”阮鸿飞端起茶盅子喝了两口热茶,唇角一掀,笑了一笑,打量着马维道,“可是在演武场上,钦差面前,就是做假也得你心甘情愿才成。你虽是外来户,毕竟出身平阳侯府,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他要是跟你翻了脸,是得不偿失。所以,演武场上他只得求你胜的艰苦一些,他败的脸上有光也就成了。不过,宋淮会寻求另一场更有意义的胜利。”
“他会在钦差到来之际,先让福州军与海盗进行一场的剿灭性的大胜。”阮鸿飞温声道,“有这种胜利在前,演武场上就算败给你又如何呢?西北军的彪悍人尽皆知,可南军也不是软柿子啊,要不然也不能打败海盗哪?这样,里子有了,面子上稍有瑕疵也不算什么。”
马维也是个警醒的人,低声问,“总督府与海盗有来往?”
阮鸿飞并未正面回答,笑笑,“这里头的水就深了。你心里有数就成。”
江南风波暗涌,帝都却是一派歌舞升平,快过年了么,有什么烦心事儿也等过了年再说。
而且,帝都又有了新的流行风尚。
大家流行夜观天象。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俗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