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小西宫好像醒了!……二位既然觉得开心,就笑出来啊,憋着不难受嘛……不、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好吗?怨我来迟、恕罪恕罪……(小声)但这么多年没有回四奇观,走错路也很正常啊……”
确认无误,是他此生最讨厌的人排名中、仅次于痕千古的第二位。他又回来了吗?他又要来抢回烟都主事的位置了吗?……
身体承受不住这静水扬波、一惊而起的戒备与不安,西宫吊影又掉进了浑浑噩噩的迷梦里。
澹台无竹跟着古陵逝烟坐在冷窗功名里。
房中的布置同当年他被发配出宫的时候完全没有变化,简朴得跟一间陋室书斋一般,连书案后面坐着的人也跟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甚至连一条代表岁月流逝的细纹都无法在那张妖孽的脸上找到。
他兴冲冲地把裱好的三条屏挂起来,算为这清冷寒酸雪中送炭,然后规规矩矩在那人面前坐正,巴巴等着表彰。但大宗师一直埋首写字,完全不予理会他苦等得有多么萧瑟凄凉。
他举扇掩面,够了够脖子去看那张纸,扫了两行继而问道:“宗师陪了这么多日,怎么人醒了,反倒又不闻不问?”
古陵逝烟只管对着纸笺惜字如金般地斟酌落笔,眼神幽微,中有千思万绪,却又都埋在浓睫之下,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一个一个,都不成器。”
澹台无竹朗声一笑,绘着三两湘竹的折扇微动,便显出一派枝影横斜的景来:“小西宫他们才多大啊?宗师未免太心急。何况冰楼之役,小西宫独揽大局,调兵遣将,已属难得;无后天赋尽现,也是您调|教有方。至于那么点白璧微瑕,等他们活到宗师这般七老八十,自然青出于蓝。”
至此古陵逝烟终是抬眼看了他,冷色寒光,如刀如矢。
“咳咳,当然,属下因故来迟,尚未及请罪。”
这厚似城墙的面皮上哪里有请罪的意思,说邀功还差不多。他吃定了现下烟都两宫伤重,而多事之秋,尚需有人打理内外,澹台无竹乃前任主事,名实俱备,舍我其谁。大宗师当年狠心放他在外飘浪,他也认了,但如今召回,总需笼络,何来问罪之由?
大宗师以为呢?
古陵逝烟同他眼神交汇、你来我往、前推后送,最后说了一句:“吾若是一早交待了痕千古或是金无箴,断不会办出这等差事。”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这道理搁在烟都诸宫之间一样通行。面上你好我好,可心里其实谁都不服。于是古陵逝烟满意地看到澹台无竹一脸吃瘪的表情,连风都扇得更大力。
既扳回一局,他也不穷追猛打,转去另一个话头:“不过,吾知晓竹宫在外辛劳多年,如今既已回来,不妨先述职。”至于墙上的画……只当没看见。
澹台无竹本着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态度作正人君子状,道:“流落街头,卖画为生,实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就去帮春宵幽梦楼的话本绘插图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