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亭一脉商部虽失了掌部,但亦闻风而动,在冷窗功名外排开阵势,却被慢慢踱出殿外的古陵逝烟挥退:“下去!不要打扰吾与好友相会。”——既然不是对手,就不必特意赶来送死了。
商部刚刚退下,那头杜舞雩肋下生风,绾衣扬波,素袖翼展,古风剑直指古陵逝烟。那是四境中唯一可以直接引动天地之气的一柄剑,故剑风至纯而至烈:青萍之气生于夹,周鲁之唱咏自镡,沂水浸脊,泰岳之石砥砺磨洗为锋。冲冠一怒,不发一语,挺剑一斩,横如奔雷,声动百里:“一剑凌尘!”
大宗师眸光森沉,只轻拂剑柄,状若调弦,百代昆吾便裂地而起,在杜舞雩面前赫然拔起雪峰千仞。
尽管只守不攻,但这灿若烛龙的飞雪零霰何其辉煌而熟悉,时空令人费解地在他眼前出现了叠影,却是被另一个人驱使、调转锋芒朝己身扑噬而来,风之精气霎时消解大半,后继无力。——再不能骗自己,他真的已经吞并了冰云两境,甚至连最后一点点让他企图妥协的余地也不曾留下,狠绝至此。
一招瓦解,二招又启,古风钝锷怆然悲鸣着触及昆吾名锋,风肃立,烟茕形。
于剑道一途,二人也曾切磋琢磨、互相启发,彼此招式早已烂熟于心,况经年沉淀,大剑无形,短兵相接处,反倒没那么多剑拔弩张,皆是冲淡平定,寓速于缓。格、拆、遏、刺,两个人多是试探,虚晃一枪,舞得滴水不漏。招式已经提炼到最简,大巧若拙,但在那最利落的留白处又是看不清的剑光交错,凶险难测。
古陵逝烟甚少见到杜舞雩如此出离愤怒的样子,水色发丝乱舞,披拂盈面,割裂模糊了那张忧愁难纾的脸。他脱口而出:“霜旈玥珂死了?!”
果然,古风爆开一团烈风,原本似蒙尘而隐耀的剑身像裂开了表面附着的虚无的壳,露出真实的皓曒之姿,赫然六星齐出,惊心动魄。
“你认为是吾所为?!”古陵逝烟被那点点荧光刺得扎眼,不由皱眉,却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便被一股不祥的气劲震开数步。
杜舞雩仿佛已魂不附体,只顾沉默挥锋,死气渐渐流泻,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黑气里。
古陵逝烟急速考虑着因果。他既已严令澹台无竹留活口,以他之能为,取元生造化球只如探囊取物。但霜旈玥珂竟然死了?!而澹台无竹心思缜密,却并不曾及时流烟预警?这般种种,只能让人推测是有别人插手,栽赃嫁祸。
“吾既答应你放过霜旈玥珂,又怎会转眼就杀了她?古陵逝烟一向说到做到,不屑出尔反尔!更何况你认为如果大宗师真的杀了她,还会让你知道?”古陵逝烟回身玉立,凛然生威。
杜舞雩剑势一顿,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变招再攻。
古陵逝烟冷笑一声:“舞雩不开口,是怕与吾两相对质,又会再生出放过大宗师的念头吧。”他毒辣地看穿了对手的心思,占尽先机,出剑愈加容与潇洒,“其实古陵逝烟不是好人这一点,四境之内,你是最早知晓,却还一直听之任之,不惜以自己犯下的罪来替大宗师消解业障。想起来,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古风已蜕变得光洁若镜,在二人无限接近的瞬间,映出一双深邃而尖锐的眼,机锋蕴藏,一觑之下,他简直功体都散了一半。
“这才说了几句,好友你就动摇了啊。”古陵逝烟趁势讥讽道,“既然没有猜错,你为何还要出剑?既然最初就选择了,为何现在又要反悔?如若你坚信靠着你奉行的仁义道礼便可葬送你一手建立起的逆海崇帆,又何必还要赠吾那枚传自望帝的千年血沁?——不就是担心吾在帮你收拾掉逆海崇帆之前就多行不义、死于正道之手么?”
“不要说了!!”杜舞雩终于被激得怒吼出声。
他不开口,是因为这些问题他无法回应。否认吗?对方拿出那枚足以扭转阴阳的血玉就能令他无地自容。承认吗?那么多人的死,霜旈玥珂临终的一眼,又叫他如何承担?
却原来,他都知道!他很早前便什么都知道!烟都大宗师无愧四境顶峰,观世情、定风波,欺弄人心,覆灭两境,更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那样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能确定的深藏的愿望,也都瞒不过那双眼!
杜舞雩不得已必须改用双手持剑,斜劈的一招却仍短了寸余,破绽陡出。
还是那句老话,高手对决,胜败只在毫厘。古陵逝烟凝意为神、定神为剑,一股湛浊之气坼地而生,包举五岳、振策河海——正是地剑始出,东西为经、南北成纬,杀光纵横。
杜舞雩的心理巨震而又微妙,恰如圆荷宿露,轻微的晃动,便从这一头直接滚到另一头,终于,武者对抗的本能先于一切身心反应,在那一瞬间,死印开启。
玄风耸然而生,驱烟卷雾,如同张开的黑色羽翼,瞬间裹挟了古陵逝烟,渴虎奔猊不足显其势,神呼鬼立不足状其声,同很远彼方的夜空交感共鸣。而足下三剑交错,幽光流行,一道阵法织成,浑身的气力顷刻就被抽得干干净净,只感到身体在无限地直坠下去,无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