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宿华扇轻摇,慢慢消化玄冥氏的话,细想片刻,又问道:“冰王认为烟都大宗师如何?”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龙宿颔首称是:“龙宿亦有同感。虽只是席间匆匆一面,但分明感到他身负浩茫之气,已显‘不离不即’之态,浑成自然,与常人无异,再听其言、观其行,便知他文则匡服宇内、武则独步当世。——冰王认为,大宗师就是幕后操纵者的可能性几何?”
“我能说的是,四境之内,论谁有这份野心与能力的,只有大宗师。”
“冰王似乎并不确定。”
“是。一则长久以来四境确实交好。二则,多年前大宗师亦曾在驭风岛杜舞雩危难之际出手驰援,并助其恢复。龙首可知,四气虽共处,但其中尚有功体相克这一层,其中风正是烟的克星,如果大宗师意在夺取四元,只需袖手旁观。
只不过,也是多年前,四境曾联手对抗异界魔兽,结果反为所困,被封印了很长时间,事后听大宗师说起这一段,总觉得他颇有不平而鸣的意思。以我对大宗师的了解,他看似飘逸出尘,但本性上极端强势。对一个强者来说,最痛恨的应该就是身不由己、受到摆布的痛苦吧。”
“那么依冰王的揣测,若是让大宗师取得元生造化球,他将如何运用?莫非颠倒乾坤、覆灭人间?”
玄冥氏却陷入苦思,过了很久才迟疑道:“我不知道。观烟都之政,奉行的乃是黄老之术,与民生息,确与那些暴君治下的好大喜功、荒淫腐败,迥然不同。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一朝掌握天下权,他会要什么……”
“哦……”龙宿举扇掩唇。心想这是个怎样复杂的人呢——为何听起来如此带感,让人很想跟他交手?!左右权衡、思前想后,终下决定。“其实……仲王之故,也并非全无线索。”
“什么?”玄冥氏大惊之下,气血上涌,本与冰雪无异的脸上竟瞬间透出了红。
龙宿双眼如潭,正眺望这片银装素裹的白色莽原。
扪心自问,也是因为他一直回避,放任毫无经验的冰楼公主与幼王同老谋深算的烟都硬碰,才造成如今的结局。受人大恩,滴水未报,饶是三教流氓之一的他也觉得内疚。于是他说:“冰王还记得,我刚刚提过的荼山独孤毒么?”
天不言,而万民景仰;地不言,而举世叩拜;太上不言,而万物无以之生、必灭。
今之所谓明主,莫不虚伪地造利施化,以求得一时拥戴,到头来,不过是史书工笔记下的一段干瘪文字而已。
烟都大宗师要的,是反其道、去其功,执秉一端,而放任自然。
则万物为刍狗、吾即天地。
届时吾享有的,便是那份不容背叛的虔敬忠诚。
你懂么?
——古陵逝烟站在西宫吊影身后,带着少有的专注望着他。
好似一幅泼墨山水里、远景那缥缈的淡墨轻岚,虽有国色在前,终须他高低晕染,气势相生,终得烟都泱泱长卷。
且分明是不胜罗绮之身,却有松柏劲节之格。假乐君子,宜民宜人,虽不曾明说,但何尝不早就是自己的得意之作?
念及此,之前的那点失望也淡淡地散去。至于他要瞒着什么、护着什么,便解释成孩子养大了、翅膀硬了,反正飞不出他的五指山,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都说王者之路孤独,他也享受这份孤独。但有时也会觉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或许终究不会是一个人。
但是说要罚你就真罚么?平时指鹿为马的那套说辞呢?
“一向看你聪明,笨起来也是真笨。”
虽然暑气渐起,但烟雪九重里还是清清凉凉的。
西宫吊影归来,整个宫里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主事这两日一直卧床休养,尚未重启公事,但宫禁之内的人们讲话声音都比前几天放大了不少。
是夜灯火通明,西宫吊影正在报备几日里静心思考的应对冰楼之策。
“于烟都而言,兵贵胜,不贵久。而兵之速胜,在乎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便可一击而得。吊影以为,天时,即冰楼‘灼焚之日’,冰族虽然自古尚武好战,且工事强固,但灼焚之日,功体倒退,冰楼消融,实力不战而损大半,实是攻取的最佳战机。地利,冰楼向来善于奇机工巧,冰楼城堡更是机关重重,易守难攻,但也因为如此,他们必定仰赖壁垒之坚,忽略其他,正可用疑兵之计。至于人和,烟都有大宗师坐镇,有‘百年血泪’不世之刃,且烟都虽然与另外三处奇观并称于世,但实际上,唯有此地乃四气交汇共荣之所,有此后盾,冰楼实不足为惧。”
西宫吊影吸取此前的教训,按着“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利益”筹划。时已入夏,一年一度的灼焚之期已不远;为保烟都繁华,则战火一定要烧在他境,莫不正中宗师下怀。
“徒儿所言,无不精当。不过,要提醒你两件事,第一,对冰楼,为师尚不屑出手。烟都位居天榜第五,又主苦境春时,盛名在外,而高调行事,太过惹人注目,必为所害。所以此一役,排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