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讨厌我父亲,我也讨厌我父亲,”少年嘿嘿一笑,“不是很巧么?”
百里霂一怔之后大笑出声:“明日午时过后,你去城西军营找尹将军调换军籍。”
“是!”少年喜孜孜地应了一声。
八月十二,安阳侯府。
穿着淡青长衫的书生缓缓踏入这座陌生而豪华的宅邸,在宽阔的厅门前住了脚步,随手一揖:“大将军。”
百里霂转过身,颇有些无奈地叹道:“看来我不去请你,你是不会来的。”
“大将军晋封安阳侯,炙手可热,事务繁忙,区区在下怎敢上门叨扰。”苏漓一面说着一面走入厅内,大喇喇地坐在一张椅上,掸了掸袍角。
“罢了,这些挤兑的话你暂且收起来,我有件要事要同你说。”百里霂拿起茶盏润了润喉咙,低声道,“皇上要我带兵西征。”
“西征哪里?”苏漓稍有些吃惊,略一思索,“伽摩?”
百里霂紧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是了,以眼下形势看来,若是开战,必是与伽摩无疑。”苏漓说完,又轻声道,“只是没想到这场战事来得如此之快,当今皇上的野心着实不小。”
他说到这,自觉失言,瞟了百里霂一眼之后道:“将军找我来,想是为了分析此战局势。”
“不错,你眼光独到,不妨说说对这一战的看法。”
苏漓沉思片刻:“如今北凉已灭,大笔的钱财落入国库,士卒士气高涨,又收编了两支归降的蛮军,兵力财力都是十分充足。我听说,近三年都是风调雨顺,稻谷满仓,所以筹备军粮也不是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
“西域路途太远,其气候地形对于我们来说都十分陌生,将军在山林中是只猛虎,但放入平原也不免要茫然失措。”苏漓轻轻点着薄瓷的杯壁,“况且将军麾下的大军都是在北凉原作战惯了的,恐怕一时很难熟悉西域的气候。”
百里霂冷冷一笑:“这个皇上倒是想到了,所以只留了一万大军随我出征,其余留待重新编整,说是另将西北驻军调拨给我。”
苏漓重重叹了口气:“西北驻军自然对西域地势熟悉得多,只是与将军的默契就大大不如以前的部下了。我听说那里的贺兰郡郡王是皇上的亲舅萧翼,为人傲慢,西北军将领大多出自他的手下。将军想要在这支军队里重整军威,必然要费不少的功夫。”
“当年从姜虢手中接管灵州后,我曾用了三年治军,大不了再用三年。”百里霂抬起眼皮看他,“还有其他顾虑之处么?”
苏漓知道他在治军上一向自负,只好撇了撇嘴角继续说道:“伽摩虽然土地人口都无法与大炎相提并论,但国力不弱,冶铁之术精湛,又加上城防牢固,恐怕短时间内无法结束战役。”他皱了皱眉,“伽摩和讫诃罗耶又是邻国,唇齿相依,一旦开战,讫诃罗耶自是不会坐视不管,我们若要同时应付两国大军,可就麻烦得多了。”
“这倒是个问题,我还记得讫诃罗耶的那个苏哈,”百里霂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会,低声叹道,“是个棘手的敌人啊。”
苏漓沉默良久,突然道:“有句话,现在说未免有些迟了,但是……”他咬了咬牙,“你真不该接这枚帅印。”
“此战若是想胜,实在是困难重重,难于登天。但若是败了,你声名前途尽毁,往昔的一切荣光,都要被抹去了。” 他说到这,清秀的面容显得有些阴郁,怔怔地望着百里霂。
然而百里霂听完他的话,面上倒没有什么起伏,又啜了一口茶,低声开口道:“我知道,但我面前的路从来就不能回头。”
两人沉默着对坐了半日,苏漓又道:“说起来,此战的目的并不算光明正大,皇上也该找个像样的说辞再发兵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百里霂摆了摆手,“回营告诉尹翟,十日内整顿好烽火营和一营三营,还有收编的那支北凉乌木合的军队。”
他又从桌上拿起一卷布帛:“这份名单所列的是我选中随我出征的将士,其余人选,让尹翟自己斟酌。”
苏漓接过布帛,随意翻了翻,哼笑了一声:“原来没我么,正好我也准备调职回蕲州去了。”
“调职?想得倒美。”百里霂在他额头上一拍,“苏军师,还不快去传令,耽误了军务,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苏漓被他拍得退后了一步,悻悻地揉了揉额头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来:“对了,你知道么,曲将军回来了。”
算来回都城已有四个多月,百里霂虽然一直在家中闲散,却因有尹翟等人三不五时登门请教军务,所以清楚地知道几月前曲舜曾来建墨受封领赏,但没过多久又回了蓟州。他把隐约的焦躁吞进腹中,并不去过问,直到这日曲舜亲自来了他府中。
虽然近半年不见,但年轻人并没什么变化,只是面色略红润了些,他有些拘束地站在书房外,行了军礼,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将军”,然后才走了进来。
百里霂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只是轻轻抬了抬手:“坐吧。”
“你……”
“我……”
沉寂了一会,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彼此都愣了愣,百里霂轻咳了一声,扭开视线:“你这次回来得正好,眼下战事将起,虽然军营重整,你还是左骑都统领云麾将军。”
曲舜愣了愣:“又有战事了?”
百里霂把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