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不知是不是这晚的月光太亮了,屋子里明明黑灯瞎火的,赦大老爷却分明看见了小家伙儿瞅着自己的眼睛,那可真是目不转睛啊。
被侄子这样盯着,赦大老爷不禁有些汗颜,讪讪地笑了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当年咱家欠了人一笔银子,这不是人家里如今缺银子使了,就催着咱家赶紧还了嘛。”
还银子?贾小环听了有点摸不着头脑,当年好似并不曾听说过有这等事啊。即便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懵懂顽童,可也不该一点风声也不曾听过。毕竟,他娘亲可是个爱打听事儿的,荣国府又不是个什么能藏事的地方,若是知道了总要跟他提几句的。
再者说,贾家欠了人银子要还,那肯定也该是公中筹银子还债,又怎么会由大伯父独个儿想法子,以至于得要典卖产业的。该不会是……
虽然光线很暗,但赦大老爷发誓,他分明从侄子眼里看出了质疑。小家伙儿那双斜斜睨过来的眼睛,分明就是在说“是你自个儿欠的账吧”。
嘿,赦大老爷这就把持不住了。好个小家伙儿啊,这是啥眼神儿?!老爷他要不是顶着这个闲散爵位,才不会犯这个愁呢,连祖母留下的念想都豁出去了,知道他有多心疼么?!如今可倒好,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银子没了,连名声也得赔进去。
不行,这事儿得说明白了!
“得,这事儿跟你说说也无妨,免得你个小家伙儿胡思乱想,跟那有些人似的,把老爷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赦大老爷起了谈兴,也顾不得身上的疲乏和明天要赶路了,抱着被子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将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那还是本朝开国没多久的时候,恰逢南边方才平定,□□爷便有意南巡,视察民情顺带安抚南方民心。那时候,咱们贾家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一门两国公啊,祖籍又是在金陵,那是南边儿的关要之地,是以太.祖爷便有意南巡途中,于咱们家驻跸,召见一些南方的士绅士族。”
“但是,大概是你太.祖父他们不愿意操心,所以便推说没有银子什么的。结果呢,太.祖爷就说了,去跟户部借去,那你太.祖父就去了。就是这么着,咱们家就在户部留下了一张欠条儿。原本吧,太.祖爷同你太.祖父都没当回事儿,权当是个玩笑。可是如今时过境迁,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听到这儿,贾小环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是祖辈们接驾时,从当时的户部借了笔银子,欠银子的没想着还,借银子的也没想着要,就当是南下的开销了。可这事毕竟是留下了案底的,是以如今可不就出了波折。
大概,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发现太上皇给他留的是个烂摊子,户部国库里空荡荡的,手头上十分不宽裕,可不就得想法子弄些银子使。于是,昔日的欠条子可不就被翻了出来。追讨百官的户部欠银,一则能充实国库,开展他心中抱负;二则也是为了整饬吏治,清理朝局,以便他真正的执掌大权。
要说到今上追讨户部欠银的事,贾小环是有所耳闻的,但他却不知道荣国府竟然也在其中。毕竟,上辈子他从不曾听谁提起过这个。可想而知,荣国府早已不是开国之初的境况了,若是要还银子的话,还不知得怎么发愁呢,又怎会一点风声也没有。
“大伯父,那为什么还银子不是公中出钱,倒是让你典卖私产还债呢?”这也是贾小环的疑惑之一。是,他是发现这位大伯父其实颇为重视家族,但也没无私到了独自破家还债的地步吧。
不管怎么说,当年祖辈们借的银子,那就该整个荣国府来还。如今他们两房又还没有分家,凭什么就让大房独自作难,而堂皇住着正堂荣禧堂的二房却能置身事外呢?
赦大老爷好玩儿地挠挠小家伙儿肚皮,解释道:“按理说,确实该是公中还债的,只不过这其中又有点内情,所以我便打算尽快先将那笔银子给还了。这若是等老太太并政老二他们点头,谁知道就得拖延到什么时候,哪还能得着便利呢。”
“宫里头可是已经发了话的,只要咱家年前还了银子,便不会对外公布。这样一来,咱们就不会成为那出头鸟,既不会得罪了当今圣上,又不会被同僚勋贵们摒弃。要知道,今上可是已经有了打算的,定会逮着几个刺儿头好生收拾,咱家可不能惹上这麻烦。”
贾小环闻言不由点头,大伯父并没有说错,当今圣上的确借着追讨户部欠银的事,收拾了不少前朝的老顽固,狠狠地打击了太上皇手下的势力。只是……
“那,大伯父就不担心,您把这笔银子掏出来了,日后老太太、老爷他们却没打算还您?更有甚者,他们日后若是知道了,还得怪您不跟家里商量,做出违背众多勋贵利益的事来,让您不但讨不到好处,反而弄得人人喊打?”
这样的问题一出来,赦大老爷并没有回答,皆因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都是他不曾想过的,或者说是不愿去想的,若是此时小家伙儿不提起来,他大概就会全当自己不知道吧。甚至,即便这会儿被提出来了,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仍旧选择了沉默。
没有得到答案,贾小环也不太在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