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斟酌了会儿,真心实意地感叹道:“太贵了。”
默然半响,皇帝看着神色认真的沈知秋,忍不住摇头失笑,可怜的阿宣,竟然倾家荡产买了个傻宝贝。他赫然想起数年以前,韩璧刚刚成年,原本是光芒万丈的世家子弟,忽然要跑去做海外的买卖,临行前才进了趟宫向皇帝道别。
“千金难买心头好,不是不能买,而是买不起,既然如此,陛下,我要去赚千金万金,时刻准备买我的心头好了。”
如今看来,竟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时间走至今夜雨停之时,太子假传圣旨,朱雀门由此大开。
此时的长秋宫中,韩璧立于殿前,命令宫人入殿,打开暗道入口——长秋宫历年修葺,宫殿越修越大,长秋宫人更是陛下心腹,各个训练有素。
撬开宫殿的地板,一条长而宽的楼梯直通而下,不一会儿后,有人提灯而出,后头跟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是援军已至。
岳隐带着墨奕数百弟子,抱拳笑道:“劳烦韩公子带路。”
这时候的萧少陵被聋老头死死拘在后头,气得嗷嗷直叫:“说好的打架演习,前半场还没演完就把我带这儿来了,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有始有终?”
“后半场在太极殿,萧少陵,你来不来凑热闹?”韩璧语气凉凉地道。
萧少陵连忙瞪了韩璧一眼,把影踏剑扔到韩璧手中权当贿赂:“废话少说,带路!”
众人施展轻功,跃过数处殿顶,往太极殿而去。
不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而谁胜谁负,未有定数,燕怀深不愿就此认输。
韩璧见他余光频频旁顾,便知他尚有一战之力,仍旧妄想着凭借这为数不少的叛军占领皇城,遂开口说道:“燕怀深,你赢不了的,何苦再造杀孽。”
燕怀深提掌而立,掌中似有漩涡流转,眼里死死盯着站在沈知秋身后的南江帝,“杀一人是罪,屠万人为雄,当年桓阳陆氏领兵打进皇宫的时候,刀下何尝少过亡魂?我既然立定心肠,复我大周荣光,岂能没有流血牺牲?”
韩璧见他大义凛然,语气不由得转为讽刺:“复国?前朝惠帝荒淫无道,横征暴敛,纵容外戚,兵临城下之时,还心心念念要拿国库余银大办寿筵,这就是你要复的国?”
燕怀深沉默不语。
“抑或是说,你心中的大周朝,是让陆折柳这样没有根基的人做皇帝,好让你名正言顺地当摄政王,堂而皇之地掌控朝纲?”
燕怀深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你们韩家心甘情愿当皇室的狗,我不愿意!”
他说到这里,沈知秋就清晰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声惨叫,也许不止一声,倏地又变化成混合着刀剑穿透兵甲的撕裂声,通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虽是江湖剑客,也曾快意恩仇,剑锋饮血,然而眼前这一幕却仍然使他大受震动。
沈知秋想起了燕城。
当初陆折柳为了毁灭证据,不惜火烧燕城,居民无故受累,伤亡难计;如今燕怀深为了谋朝篡位,不惜引来战乱离苦,在皇城大开杀戒。
分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为何牺牲的却是别人?
就在此时,燕怀深沉喝一声,气势如江河倾流,出手一瞬,掌风裹着内力,竟能飞沙裂石,似是无坚不摧,铺天盖地,直奔南江帝而去。
沈知秋缓缓醒了过来。
他曾经以为,剑道就是简简单单,但求一句问心无愧,而他的师父奕剑真人曾告诫过他,习剑不是为了逞勇斗狠,你若出剑伤人,必须要有因由。
他没想过救助苍生万民,更没想过消解权欲战乱,他不懂得那些公平正义的大道理,除了恩仇必报,就只知道诚于人和律于己,他此生每回出剑,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朋友。
可是这一次,他忽然想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黎民百姓,仗义执剑一回。
此时的京城,烫得如同一口沸腾的热锅,烟雾夹着炭尘往天空翻腾着涌去,勾来层层叠叠厚重的阴云,黑压压地垂在天边,似是随时又要迎来一场瓢泼大雨。
沈知秋手中的影踏剑寂静多时,此刻悍然出鞘。
漫天剑幕之间,不仅将被掌风激起的砖石逐个粉碎在地,沈知秋逆风而行,剑尖凝着沉郁的杀气,直指燕怀深的胸膛。
数度交手之间,燕怀深稳扎稳打,看似没落下风,心底却清楚知道,这沈知秋只是前菜,后头的郭千钧仍未出手,一旦遭逢两面夹击,他便是败局已定,念及此,燕怀深把心一横,足尖发力向后滑退一段距离,边退边从袖口脱出几枚雷火弹,挥成一排往地上掷去,沈知秋见状亦是往后疾退,虽是躲过了这阵爆炸,却挡不住烟雾升腾,彻底盖住了燕怀深的动向。
说来说去,还是燕怀深自知今日大势已去,先前大言不惭,不过是为了赚得一线生机,留得青山在,卷土再重来。
聋老头嘿嘿一笑,忽然从韩璧的左侧窜了出去,身影犹如鬼魅斜行,脱了左脚的破草鞋就往烟雾中间挥手拍去,那草鞋在暗器中算得上是庞然大物,却气势逼人,拔云见雾而去,直挺挺地在烟雾缭绕中拍上了燕怀深的膝盖。
先帝近卫郭千钧,在烽烟之中打滚十载,最擅在炮火之中听声辩位,取敌首级。
燕怀深没想到有此奇招,只听见咯嗒一声,他的膝盖骨断了。
他自知此次凶多吉少,无奈之下,掌心一弓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