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那首《桃夭》,你不觉得很美吗?”她扭头问他。
“《桃夭》?是哪一首?我怎么忘了。”
她“嗤”地一声笑出了声,道:“我当人称文武双全一表人才的四阿哥有多厉害?原来连首诗都背不上来,还不是跟三哥一个样。”
弘历倒笑了:“八成你也不会背吧?”
现在想来,他那一句明明是激将法,自己竟就上了他的当,争辩道:“谁说我不会背了?我可比你强多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就像小时候对阿玛背诗那样,她一个字一个字背得奶声奶气。前两句还背得字正腔圆,可是后面她的声音却愈来愈小,愈来愈小,最后竟不肯出声了。
她有些窘地抬眼看他,没想到他正定定地瞧着自己,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眼里仍带着些微笑意,仿佛小时候阿玛教她骑马,等她自己终于兜了一圈回来,看到阿玛站在原地正看着她微笑,他自己却不骑。
她忽然就明白其实他会背,只是等着看她出丑。
“怎么了?怎么不背了?”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他的脸离她太近,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全都拂在她耳后,痒痒的,她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她负气地嘟着一张嘴,道:“我不会了。”
其实那首诗她背得滚瓜烂熟。小时候第一次读《诗经》,额娘听了只是笑,问她:“囡囡,你背的这首《桃夭》,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她仍旧记得额娘一句一句地解释给她听:“茂盛桃树嫩枝芽,开着鲜艳粉红花,这位姑娘要出嫁,定能使家庭美满……”
那时她虽是年幼,可这些话她都是懂的,她羞红了脸,只低着头不肯再理他了。其实他是四哥,并没有什么,可能,是她知道,她从来也没有将他当做哥哥看吧。
那天他们下山来,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她这才想起她将云珠一个人扔在京城里了,没想到弘历却胸有成竹:“放心,她已经回来了。”他们穿过小树林,果然看到云珠正在那里着急地张望着,她身后还站着傅恒。到底是自幼习武,他明明与自己同岁大,可却堪堪高出自己一个头来。他站在那里,像一棵劲松,手按佩刀,见他们来,只微微行礼,叫了声“四爷”。
离去的时候,她仍不舍地趴在墙头,回望了他一眼。他站在云杉树下,仰头瞧着她,说:“你快回去吧,等过两天我从宫里溜出来,再来看你。”
可没想到他这一去便是三年,没过几日他便派人捎信来,皇阿玛派他去西北军营。她记得自己还伤心了好一阵呢,那时她就想,若是能跟他一同去,那该有多好?
回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将清欢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仿佛是谁在跑。
熹妃吩咐林溪道:“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林溪答应着去了,刚刚走到门口,却显些被掀帘进来的小路子撞个正着。小路子来不及赔罪,便气喘吁吁地向熹妃请了个安,道:“娘娘,四爷回来了。”
清欢只觉得一颗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跳得竟比那脚步声还要快,还要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大概是惊动了廊檐上挂着的鹦鹉,“哗啦啦”传来一阵扑打翅膀的声音。门口的太监还未来得及掀开帘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额娘,听说小六来了?”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掀帘进来。
他逆着光,浑身被包裹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清欢只觉得看不清楚样貌。他刚刚下朝,还穿着件金黄色龙纹朝服,披领和裳部具表紫貂,马蹄袖端饰以薰貂,前胸后背各绣着一条金色团龙,肩部和下摆绣行龙六条,间以五色云纹。
清欢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她还只记得那日站在云杉树下的白衣少年,冲她翩然一笑。韶华不为少年留,到底是过了三年啊,无声息地便敛了当年的稚气。
弘历显然不知道今日永寿宫来了这么多女客,他先是一愣,便几步连忙进了屋,磕了个头道:“儿子给额娘请安,给敬妃娘娘、欣嫔娘娘请安。”
熹妃爱怜地看着弘历,昨天夜里他回来,皇上却传旨说不让她去瞧儿子,她念子心切,竟整宿没有合眼。弘历虽大清早的先来给她请安,可只待了一炷香的工夫就去了乾清宫,连早膳也没有用,她甚至连儿子的样子都未来得及看清楚。熹妃忙道:“起来吧,起来吧。”见他额上沁出了汗珠,便笑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的,也不怕你六妹妹笑话。”
弘历这才抬起头来,远远见熹妃身边坐着一位华服女子,正笑盈盈地瞧着自己,还不等他开口,便先袅袅婷婷地施了一礼,声音亦婉转如丝:“见过四哥。”
他竟立在原地瞧了她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忽然笑道:“长高了。”
清欢有些诧异,她也曾想过无数次,如果他们重逢,他会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可想来想去也不曾想到过会是这一句。原来他一直当自己是小孩子,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低声应了声“是”。
富察福晋和傅莹上前来给弘历请安,弘历连忙扶起福晋,看来是早就认识了,弘历笑道:“福晋不必多礼。刚刚在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