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这几天有空。”柳春山说时仍一脸严肃,林良栋却觉得他嘴角若笑,活象豹子要吃猎物前的奸笑。
柳春山在宁化县衙住了数日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杨翼能在官场存活,只能说是他前生做了无数好事,今世才有佛祖和老天保佑。此人虽二十有三,也懂了些人情世故与官场规矩,但天生的温和善良却让他在一众官吏中显得格格不入,言语行事多不合时宜,幸好周围人很少与他为难。衙役们不惧他,但升堂、办案、做事时却不含糊,主薄和师爷因林良栋初来的那一手也不敢怠慢他,若怠慢了恐怕亦会惹众怒,就连来伸冤告状的百姓也知道县太爷的豆腐心,哭啼啼的问案场面常会因杨翼的温柔笑语或师爷提醒知县大人慎言而弄得啼笑皆非。柳春山第一次听他问案断事,便在屏风后闷笑到肚子痛。卿本佳人,明明只合被郁金堂藏着,锦步障罩着,做别人羽翼下的一朵娇花,或是安份做个薄有资产的小乡绅,在家乡一隅平稳度日,他却偏要举进士,入官场,这一步大大地走错了,一步错满盘皆输,看你将来如何能善了。
“我确实不是做官之材,但家母却一心希望我入仕做官。”杨翼知他心中所想,退堂后,坐在小花园里苦着脸说道。想起母亲至今重病未愈,小脸越发皱得苦。
“令堂的病只要静养,心情好,便不妨事。”柳春山仍是言辞简短,跳过他该接的杨翼的话,直接把杨翼心里的担忧给挖了出来。
“柳兄真是解人。”杨翼果然笑起来,他本就气质温润,一笑,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柳春山暗自陶醉,一双眼看似赏花,实则不露痕迹偷瞄杨翼。
“听说柳兄也是武林中高手,可否让小弟见识一二。”杨翼已知柳春山乃是一个什么庄的庄主,据说家传武功江湖闻名,早就想目睹。
“好。”柳春山也不推辞,站在花园空地上想了想,忽然一掌拍在一块山石上,然后示意杨翼去推。
“啊,碎了!”杨翼伸手一推,大是惊叹:“柳兄真是神人。”目光中满是祟拜,毫不掩饰。柳春山心情更好,从小到大,见过了无数虚伪客套,言不由衷,还未曾有人如此一丝不保留地真心赞赏他,更何况赞他之人还是自己确实想他惊讶夸奖自己的人,心中喜悦着实难以形容。
“雕虫小技,街头杂耍。”有人在远处以杨翼听不到而柳春山这等高手才能听到的音量嘀咕,柳春山知是林良栋,扭头只装没听见。
“柳兄武功这么高,可否指点小弟一些?”杨翼自觉与柳春山已亲近了许多,可以提些请求了,便上前扯住他袖子,满眼热切。
“当然可以,杨兄骨骼也正适合练些柳家功夫。”此言正中柳春山下怀,他反握住杨翼的手,又捏捏他肩膀,心花怒放之余,就连言语也繁复了,也开始不说实话了。杨翼也是喜不自胜,二人在花园里牵着手,你看我,我看你,一齐笑起来。
小乐在一旁侍候,大为羡慕,看这些江湖人,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又武功高强,行侠仗义时何等痛快,哪里象我家公子,弱不禁风又良善可欺,偏生还去当什么官,正腹诽时,一衙役匆匆向这边走来,小乐长叹,瞧,这不就又有事了。
不过小乐却不知,杨翼这次遭遇了迄今为止他官宦生涯中最大的难题。
第二章
官场中素有些潜规陋习,其中一项便是地方官每年对京官的孝敬,各地方逐级摊派,数目多少,都有定例,上下都心照不宣,若坏了规矩,自然丢官。清廉如杨翼,对此也无可奈何,每年不免对百姓多摊派一些,按例送上,心疼肉痛,如同是他自己的钱。然而这次林知府派下来的数目未免多了些,眼下纵是清平治世,但百姓赋役仍多,怎能再多搜刮?杨翼愁眉不展,已是好几日吃不下饭。李师爷多年老吏,却也表示没办法,只能按数目交银,更不巧的是,林良栋又有事暂别,尚来不及问他办法,而自己与柳春山尚是初识,怎好拿这种事情求他帮忙,更何况,杨翼心底实不愿在他面前显出自己无能。过了几日,上面又来函催逼,杨翼咬了一会牙,终于令李师爷写公函拒绝,决定抗命。
“大人,您这是何苦,这抗命可是丢官的事,而您丢了官,上面再派人来,还不是照旧要交上那么多,您白白丢官,这多划不来。”李师爷大惊,迟迟不落笔。
“或许吧,可我若不争上一争,却对不起自己良心。”杨翼叹气,何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便是了,生而为人,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大人何苦来。”李师爷大摇其头,见劝不动他,只得草拟公函,直言知府大人法外横征,不合定制,下官不能从命等等。弄完后令人送去,回家便收拾细软,欲另谋别地,因为杨翼这官眼见是做不长了。
杨翼想瞒了柳春山自己处理难题,但柳春山早已知道详情,打听到杨翼抗命,不禁微笑起来。这个杨翼,从今后应该对他刮目相看了,说他愚蠢也罢,少历练也罢,这份胆色常人却无。其实此事并非没有解决办法,林知府明显是借此机会饱私囊,杨翼实可越级上告,知县告状,省衙怎能不受理?既受理,了解了情况,自会弹压,因为林知府之举不但违法,更要命的是他违了大家默认的规矩,若以后此等行为泛滥开来,那还了得,杨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