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谢源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论语》,“念过没有?”
嘤嘤皱皱眉头:“会背几句——有什么用?一死老头唧唧歪歪,没意思死了。”
谢源想了想:“有意思你就看么?”
嘤嘤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嘛?”
“那我考考你吧。考你个最简单的问题,你若答得出,以后便漫山遍野野彘似地跑,我不来管你了;若是答不出,就乖乖坐下来跟我学些东西。”谢源看她又要谑,忙拔高了声音抢话头,“就问你一句,论语的论,是个什么意思?”
嘤嘤一瞪眼,说了句“这谁不晓得”,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的陆铭抱着臂插嘴:“整理编辑。”
“哦,是么?”谢源笑,招了招手,“为什么?”
嘤嘤很警觉:“你说问个最简单的问题,那就是一个问题!你不能再问了!”
谢源哈哈大笑:“我没说他说得对呢。”
嘤嘤更警觉:“那又不关我的事!”
谢源看着晒得跟个黑猴似的女孩子,就觉得怎么就那么机灵古怪,没辙了,连叹“行行行”,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个繁体的论。“小鹿说得也对也不对。”
陆铭虽然是个少侠,但是小时候还是被押着念了不少书,不动声色地凑近看他能讲出什么来。
谢源开始变那个“論”,从楷体变成隶书,又变成奇怪的像画画似的东西。
他捂着左边的言字:“这个不用去管它,就是一个后人加上去偏旁部首,我们只顾他的本意,这上头的是什么看得出来么?”
嘤嘤探了一眼:“就是个三角。”
陆铭抬杠:“头发长见识短。”
二十四、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源笑,把字从小篆再往上拆,直拆到金文:“嘤嘤说得对,还真就是个小三角。不过这个小三角就是最简单的‘集’,一会儿我们拆佥这个字的时候我再讲。这个论字,左边的言字部表示强调与区分,右上的小三角是为集,右下才是它最本真的意思。”
“什么意思?”嘤嘤听得性急,凑过来在他鼻子底下看字,鼻翼上都是小汗珠,小女孩子特有的味道。
谢源指着从楷体到金文,“你们顺着看觉得生疏,那倒着看试试?”
陆铭道:“就是从鬼画符变得规矩了。”
“是,”谢源手指一划,指着金文的右下部分,是五竖一横,和论的楷体相差不大,可以看见非常明显的演变痕迹。“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嘤嘤一歪脑袋:“栅栏?”
谢源诡笑:“错。答错了好好听我讲,不许再上房揭瓦。”
嘤嘤敷衍地唉唉唉了几声。
陆铭却也看不出来。
谢源腹诽,还说现在小孩子被繁重的功课压得喘不来气,这古代的小孩也不见得怎么幸福。书又不念,想象力也没有,整一个混混沌沌过日子:“你们见过竹简么?”
两个小的哦哦哦哦哦一脸恍然大悟。
谢源失笑:“所以论的意思,其实就是把竹片连起来做成一部书。整理也好,编辑也好,都是引申义。”说着又指尖蘸水,在桌上把那部分单独取出来,毫无章法地画了个潇洒的五竖一横,“这个部分你们不要觉得陌生,我再说一个字,典,看看像不像。”
陆铭问:“那下头一撇一捺是什么?”
谢源在下头画了个简单的桌子:“是案几。看,摆在案桌上供奉的竹简书,这就叫经典。”
两个小的哦哦哦哦哦,拍着桌子觉得很神奇。
谢源满心得乐,只觉得人生何处不飞花,是金子在哪儿都能收一箩筐桃李:“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字尽管来问吧,拆字是很有趣的事情。你们学经书觉得无聊,大多是因为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还要死记硬背。若是跟着我每天这么拆拆字,以后就能看篆书写的经文,哪里还会晦涩不知其意呢?会意即可,还哪里用的到背呢?出口成章!”
直到黑天,嘤嘤和陆铭还坐在他的床边学字。
“那么说‘之’……其实就是个大脚趾?!”
“是啊,之的本意就是到。志向的志,上头就是之的古形,心之所向即为志。”
“‘回’怎么会跟‘没’有关系呢?”
“记得颜渊么?渊同回,水中的漩涡。手往漩涡中伸去,自然什么都摸不到,是为没。”
“‘又’是手,那一只手捉着野鸡是只(隻),两只手捉着野鸡是双(雙),三只手捉着野鸡是什么?”
“三只手捉不过来那么多野鸡,都飞在树上,是为集。”谢源笑着按了按额角,“太阳都落山了,快吃饭,吃晚饭洗洗睡吧,我们明天再讲。”
嘤嘤不满地瘪嘴:“你真懒。”
“我年纪大了,哪像你们,成天拆了东墙拆西墙,我这还带伤呢。”谢源一人递了一本《说文解字》,“成日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世上有趣的事情多得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然现在还不能到处去玩儿,那就先看看书解闷。今天晚上好好去抄书,既然想听我讲,就别当我是说书的,听的时候哦哦哦、哈哈哈,一转身就忘——学问是要自己领悟的。”
陆铭不声不响地接过,真心佩服谢源博学,又纳闷这么博学怎么就变成了死断袖。嘤嘤却掂着书在手里玩儿,“我怎么觉得你像个夫子?比老夫子还老,老夫子都不讲这些呢!”
谢源心说我可不就是个夫子么,笑笑:“人各有志。”
如是过了几天,嘤嘤和陆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