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前一后又走,离着不是三两步,而是亦步亦趋了,谢一鹭把那枝野果摆弄着翻看,越看越觉得奇妙,他们都没有提起南京的事,矮梨树、戚畹、老祖宗,所有那些纷扰,仿佛都和这一刻无关。
可能是走得热了,廖吉祥从怀里抽出折扇,谢一鹭在后头看见,一面是倪云林笔意画,另一面是草书,他在北京见过不少伴驾的大太监,扇面不是青绿大山水亭台人物,便是宫式泥金花鸟,与他们比,廖吉祥更像是个文人。
想着,他随手摘了颗红果子进嘴,只一咬,满嘴就酸得沸腾,他一把捂住下巴,这酸劲儿,这辈子兴许都忘不掉了。
“酸?”廖吉祥回头瞧着他,阳光化作星子,灿灿洒在脸上,那张脸似幻似真,只有漾着桃花色的嘴唇看起来真切,在鼻尖三角形的阴影下,微微的,笑了一下。
谢一鹭觉得嗓子眼有些痒,把嘴里的酸味咂一咂,酸涩蓦地变成了甜,甜得鲜灵,甜得动人,正愣怔,廖吉祥问他:“你有二十五?”
谢一鹭没答话,廖吉祥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炙热眼神,不大自在,别扭地抿起嘴角,谢一鹭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啊,你说什么?”
廖吉祥审慎地打量他,似乎想了想,又问了一遍:“你有二十五?”
“二十六了,”谢一鹭尽量表现得自然,“正月生人。”
廖吉祥转过身,谢一鹭看不到他的神情,心口像有只猫在抓,听着他问:“成家了?”
“家在北京,”说到北京,谢一鹭显得落寞,“贱内一个人操持。”
“该把她接过来,”廖吉祥这话有点交浅言深的意思,“或是……”
起了头,他却没说下去,谢一鹭赶了两步,上去和他肩并着肩,偏过头,像个默契的朋友那样注视着他:“或是什么?”
廖吉祥很惊讶,从他闪烁的瞳孔就能看出来,太久了,没人敢和他并着肩走,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厌恶,那些人趋避着他,把他扔在高处。
“你和她还好?”廖吉祥问,“多久通一次信?”
几乎没有书信,谢一鹭想,有也是和养家的银子一起寄回去的寥寥几句叮嘱:“她不识字。”
廖吉祥沉默片刻:“北方女人是淳朴些,这边的还好,大多能谈几句诗文,你要是……”他稍有踌躇,“要是想讨,我叫人找个家室清白的。”
这是要帮他置外室?谢一鹭意外,甚至反感,这便是宦官的交往之道?总想着给人些恩惠,好像不付出点什么,人家就对他不屑一顾了一样:“我在你眼里,”他直说,“是这么耐不住寂寞?”
他不高兴了,廖吉祥没想到,所以没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