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年方四十,心性却很寡淡。像他们这种人,生来就是人上人,有宫室之美,妻妾之众,做人也做到了头,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追求,因此凡是做任何事都觉得劳累费神。“不如安神。不如安神。”景荣混混沌沌地想。“呵呵,这可不就是淡泊名利么……”
刚要睡去,却听到丝竹缓弦声中突然一声通告,惊得他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女伎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景荣一手按着一人的乳胸,眼也不睁破口大骂:“哪个不讲规矩的,啊!”
景家家老急得连滚带爬:“主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说着递上那封薄信。景荣看他惶急的神色,挥挥手喝退了乐师与女伎,接过来一瞧,也是“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榻上:“鬼啊!鬼啊!”
家老赶紧将他掺起来:“主公啊!送信来的人是个年轻小哥儿!不是那……那高文公!”
“这明明就是他他他他他他的字!还有这、这家徽!”景荣哆哆嗦嗦把羊皮纸翻来覆去地看,上头只有六个字,戌时,汲香室见。景荣急得直跺脚,打了几个圈突然停下脚步,看看堂屋里的火塘,又看看信。
家老轻声道:“虽然来的是个小孩子……可是老身一回头,他、他就不见了!”
景荣吓得哇一下跳起来,“你你你你……闭嘴!那你说怎么办!我去了,岂不是送死!”
家老道:“不如让家臣护送主公去吧!依小老儿之见,人死不能复生,当年高文公匆匆入殓,就是由我家操办的,所以这信一定是有人在作怪。到时候主公只要买通汲香室的人,伏甲在侧,就不怕他耍诈了……”
“好!”景荣一口截断他的话,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眯着眼睛又小啜了一口酒,“离戌时中,还有多久?”
家老望天:“还有一刻钟。”
“你说,这种时候,高文公……唉,这个写信之人找我,会有什么事?”
家老低头:“恐怕有诈。”
“呵!这狡猾的东西!”景荣捻着自己漂亮的八字胡,“想来诈唬我!看我不收拾收拾他!你快去招呼人!”一甩大袖,匆匆跑到堂外穿上鞋,气势汹汹地往外赶。
他知道这不是明智之举,现下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无疑才是妙计,可是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万一呢?
万一高文公没有死呢!
他明明穿着厚实的外袍,却依旧清楚地感觉到汗毛倒竖。
他必须要去一窥究竟。
毫无办法。
等到景荣一股脑带着家臣冲到汲香室主楼的时候,女人正靠着门廊抽烟。景荣一看到她,就心痒难耐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担心它修剪得不够齐整:“真姬!真姬!”
真姬抬腿撑上对门,丝质的长袍柔顺地滑下,露出细腻洁白的肌肤。她抽着烟管,斜他一眼道:“不许带家臣私兵,这个规矩景公难道忘了么?”
景荣使了个眼色,家老捧上一袋黄金,真姬媚笑起来,双手捧过,收回了长腿。景荣得意地走了进去:“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不想真姬放他进去之后就又把腿一杠:“快去吧。临窗的包间。”
景荣傻了眼:“你……你……!”
“他是一个人来的。”真姬不紧不慢地说,拿烟管轻轻一骚景荣的下巴,“纪公比你早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