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宝川被戴了手铐,关押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冰冷铁牢里,就那么点儿大——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牢房,竟然同时扣押了十几个“犯人“……
看到衣衫破烂的儿子,还有他那双凹陷而忧愤的眼睛,沈静简直像发了疯一样扑到铁栏边,双手伸进去抓住邢宝川,嘶喊:“我的儿啊!”
她不停地抚摸着儿子的脸额和头上被警棍击伤的地方,邢宝川的后脖颈处的淤血已和泥水凝结在一起,渗进肩胛并在衣领结成一块硬硬的血块;上衣被撕裂、夹袄里绽出了褐色的棉絮;沿着眼角两端下面现出了几道鞭子的伤痕;嘴唇被咬破了,还带着殷红的血迹……
沈静抚着儿子的斑斑血痕,呜呜地哭着,黛丽噙住悲痛的眼泪,边搀扶住哭得死去活来的妈妈,边向邢宝川问道:“弟弟,他们怎么把你也抓进来啦?!“
邢宝川抑制着眼泪,愤愤不平地说:“妈妈,我的好妈妈,您不要哭!别难过,是他们不讲理……我没有罪!……妈,您放心回家吧,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回去……”
一名穿黑色警服的狱吏走过来喝道:“不许哭!不许大声喧哗!”
狱吏用警棍敲击沈静的后肩,黛丽气愤地用手挡开警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质问:“你凭什么欺侮人?!“
“哟嗬!“狱史被黛丽推了个趔趄,正待发作,忽瞥见面前是位绝色佳人,便龇牙咧嘴、嬉皮笑脸地说,“原来是位小姐!模样儿长得叫人心里怪痒痒的……“
黛丽横眉冷对,说:“请你放尊重些!”
“流氓!”宝川从铁栏里扔出一句。
狱吏光火了,用警棍指着宝川喝道:“什么?你敢骂人?!你这臭囚犯!”
宝川毫不示弱说:“别张牙舞爪,狐假虎威!“
“别理他!猪嘴里吐不出象牙!”黛丽用眼神向弟弟示意,狱吏在姐弟二人的唇枪舌剑下狼狈不堪,结结巴巴地叉着腰,冲着黛丽喝道:“你……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姐姐。怎么样,想吃人呀!“
“好厉害的小妮子,你是干什么的?“狱吏气呼呼地追问。
黛丽也没给他好脸色,说:“张网捕鱼,飞天遁地,你管得着吗?”余气未消,又说:“狗拿耗子——”
几名围在一旁看热闹的狱卒,见姐弟二人这派气势,也胆怯儿分,倒吸了一口冷气。沈静清醒些了,她揩了揩眼泪,转头制止住黛丽。
“丽丽,别说了。”沈静对黛丽说着又转向狱吏说,“先生,他们年轻人不懂规矩,您就多包涵吧!请问我儿子犯了你们什么法?”
“噫,这才像个话嘛!”狱吏见有台阶下,便说。他瞧着一身富贵打扮的沈静和黛丽,心里嘀咕着,没准儿她们的来头不小,得留点儿神,巴不定是条大鱼哪!于是他满脸堆笑,对沈静说:“太太,实不相瞒,他们犯了聚众闹事、扰乱治安的禁令。”
他咂了咂嘴,口气一转问,狱吏指指宝川。“您是哪里的?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妈,从禹丰洋行来。”沈静说,“能让我领他回家吗?”
听了“禹丰洋行”四个字,狱吏为之一动,心想:真的碰上财神爷啦!他便客客气气说:“唷,原来是禹丰洋行的老板娘呀,失敬失敬!……可是实话告诉您,太太,像他们这些目无王法的作乱分子,轻的也得挨板子、罚款;要是重的,还要……”他用手劈劈自己的颈脖,做了个砍头的姿势,对沈静说,“明白吗?!”
沈静问:“您知道他犯的是轻还是重?”
“至于贵府公子嘛,唉——”狱吏摊开双手,做出个无可奉告的样子。
“妈,问他顶屁用!“宝川不耐烦地喊。
狱吏晃晃脑袋,装作没听见。
“这我可说不清,太太,“狱吏说,“还有待查明。如果是赤党,或是跟赤党有瓜葛的,一律重处;不过——“他观察到沈静紧张的神态,便又缓和口气说,“不过他们中间也有一些没头没脑的愣小子,不知好歹,中了邪,上了当,误人了人家的圈套……那也该整治整治他们,让他们吃点儿苦头,长点儿见识,好吸取教训,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再招惹是非……”
听了狱吏这番话,沈静的心七上八下的,惶恐至极,她想:宝川还年轻哪,不过是个学生娃娃,总不该算到重犯里面去吧?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为了赎出邢宝川,邢嗣昌不仅四处求人托情,而且还花了一笔巨款,结果人还是没放出来。
沈静正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妈——”黛丽醒来,见沈静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惊慌地摇晃着迷迷糊糊的母亲并呼喊,“妈,您醒醒,您又怎么啦?”
沈静从泪河中泡醒了,她振作一下,望望黛丽,忙抹去眼泪敷衍道:“没,没什么,妈刚才做了个很不愉快的梦……喏,这就好了。”
“妈又在想到弟弟了吧……”
“嗯……想又有什么用?”沈静说,“算了………没事了。“
妈妈常常做梦会啼哭,这点黛丽是知道的。她稚气十足地说:“妈想得开就好……以后再也不要做这些不愉快的梦了,好吗?”
沈静望着她苦笑着,勉强地点点头。
黛丽的身体已完全康复了。也许在她的心灵里,或者在她的凝神的眉睫额角中,还偶尔露出因惊吓而残存的痕迹,然而她顽强的生命力和憧憬未来的灼灼欲念,使她能驱邪逐妖,排空驭气,一往直前。此刻,她那窈窕的身姿正亭亭玉立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