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挨个挨个地杀!就当着‘那位’的面,从早到晚,一个个杀给他高兴!一城的无头尸啊,杀了整整半个月!听说有刽子手杀得都架不住了,尿湿裤子,结果当场就被接替的人腰斩,一刀下去人就两截了啊!”
“那个惨啊,我爷爷的爷爷怕是都没见过!摊上这么个主儿,以后咱们的日子可甭想清静咯……”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中年髯客说起话来格外大胆,绘声绘色的模样,听得掌柜倒抽了几口冷气。
旁边有位小胡子客人从先前就一直想插话,等髯客大叔喝茶喘气,终于逮着了机会大放厥词:“老子呸!就你那俅大点见识,瞎说个屁!这叫立威,懂不懂!哪个改朝换代不是这样的,要不这么杀鸡儆猴,谁要服?你要服吗?怕是没等屁股挪上龙椅,四面八方就乱套了,那仗起码还要再打个十年八年,你今天有俅生意可做!呸!”
“依我说,以前那位太温了,就只会粉饰太平哄哄你们这些无知小儿!现在这位虽然狠点,但这才叫手段!凭他三年可以稳定到今天这分局势,我替他叫个好!”
髯客大叔闻言大怒,扯了嗓子就和小胡子较上劲,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客栈里一时风声水起,好不热闹。
掌柜听得入迷,只知道呵呵地陪笑,好半晌,才惊觉身旁站了个人。
“哎哟!孟先生啊!您什么时候来的?可把我吓了一跳!”掌柜大叫一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的目光齐唰唰地扫向来人。
年岁尚轻的男子,一副再普通不过的乡里人打扮——麻布长衫、方巾绾发,只是骨架过于清逸、眉眼过于精细,气质要比耕劳于田间的农人出脱太多,而且他的额间突兀地缺失了一块皮肉,令人不得不侧目。
“嘿嘿……这可是咱们镇上乡塾里唯一的师傅,厉害着呢!附近乡里的小孩儿们都跟他识字!”见众人掩饰不住的好奇,掌柜主动地介绍。
男子尾随掌柜进了店里,向里面的人一一颔首致意。
“来买东西的吧,孟先生?”掌柜从柜台里抱出一大堆货品,热情地招呼男子,“看看,都是客人们新带到的,这胭脂、头花可漂亮着,买些给你家小娘子吧!”
男子浅灼出笑意,摇头道:“不了,我要些盐就好。”
掌柜知道这里的人穷,大部分的人送孩子上学只能拿些粮食当束修,当师傅的手头很紧,他也不便再说什么,拿了包盐,又添了包茶,塞给男子。
男子手上只攥了几文钱,拿了盐,硬是不接茶。掌柜非要他收下,说是送他。
男子拒绝不过乡下人的善意,只得又掏了些钱,说:“那我再跟你买样东西吧……”
他细细扫过台面上的东西,都是些皇城里的人绝对看不上眼的粗劣玩意儿。他伸手,拿了最便宜、也最不起眼的一样。
“随惑——随惑——”
姑娘走在乡间坑洼不平的小道上,挽了个篮筐,脚下很快,脸上咧着笑,还没到屋就叫开了。
孟随惑正在生火做饭,听到她的叫声,探出了头。
“太阳都落山了,你一个人跑哪儿去了?”他微拧了眉,问她。
“我去了地里看看,顺便浇水除草……你看……”姑娘带着双颊红通通的笑容,高兴地举起手里的篮子,“去年种的南瓜长这么大了耶……看起来好好吃哦……”
“你啊……”孟随惑接过篮子,用袖口为她擦拭满头的汗珠,有些埋怨,“不是叫你不要一个人去地里吗?我自己去顾就好……你身体才恢复过来,该多多休息才是!”
姑娘吐吐舌头,溜进屋里拿起茶壶先直接灌下好大几口,才道:“你每天忙塾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力气再去照顾田里的活儿?”
“好相公,就放心地交给我去做吧……”她贴了上来,抱着他撒娇,“你看隔壁阿达家的媳妇,怀着三个月的身孕了,每天照样种地做家务,还要服侍老人,不是一样健健康康的吗?”
“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你会心疼我、照顾我,我也会心疼你,想要照顾你啊!”
“让我也为你累着、操心着、忙碌着,好不好?”
她个子小,依然纤细羸弱,她环着他的腰,扬起头来,急急地想要求证,脸上黏有脏脏的尘土,看起来很是可笑,却眷着浓浓深情。
打仗的时候,家里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和相公相依为命。相公为了躲避战火一路带她逃来了这里,刚到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她又害着重病,日子过得很苦。
亏得相公一个人咬牙挺了过来,一面照顾她,一面在码头揽些搬运的活路,而且还硬抽出时间独自开垦出一亩荒地,生活这才慢慢熬将下去。到今天,她的病好了,他们不光有了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一块能产些瓜果的田地,相公还在镇上谋了个教书的差事,不用再去做那累得他嗑血的苦力。
他们的日子仍是清贫,却不再艰辛,这都是因为她的夫蹉跎了双手、累垮了肩膀,起早贪黑地操劳,一点一点地为她打造了一个家。
她生病的时候,发了好几个月的高烧,烧坏了脑子,过去的事情她一点也不记得了,她忘了他这个人连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