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方才听人说钱掌柜从赣州领来不少丫鬟,貌似发了饥荒,便问李从言:“李掌柜最近有没有去过赣州?”
李从言放下手中的茶杯,好奇道:“半月前刚好去了一次,不知道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陈默笑着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说那里发了饥荒,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唉!”李从言听完竟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不严重,说是饿殍千里也不为过啊!都旱了大半年了。”
“我在京城的时候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事呀?”从李从言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jx布政使司的旱情恐怕很严重,但这么大的事情,却从没在京城听说过,显得极为诡异。
李从言冷哼一声,“陈大人要是知道了,那朝廷岂不是也要知道了?”
陈默听他话里另有意思,问道:“李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李从言看了陈默一眼,就知道这县令过于年轻,对于官场上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理解。他说道:“这旱情三个月前只能算是小灾,现在才能算是大灾,大人不知道也是正常。”
这番说辞可糊弄不了陈默。陈默笑着直摇头,“李掌柜不要蒙骗我。要是有地方有些旱情,第一时间就会上报朝廷的,那还会等着疫情变大。”
“陈大人,说句不中听的,在官场上有这么一句话:小灾不如大灾。所以凡是上报说是小灾的,恐怕当地灾情已经相当严重了。”李从言捋着胡子说道。
“这是何意?还请李掌柜解释一二。”陈默对于官场上的事确实知道的不多,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想多听一下。但他害怕李从言有顾虑,又补充道:“李掌柜说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入第三人耳的。”
李从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在下相信陈大人。这天灾对于百姓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可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是发财的大好机会。一个地方若是出现了小灾,只要朝廷进行赈灾,哪怕到百姓手中只有十分之一,也能够消灾泯祸。倒是落入官员、地方豪强手中反而占了大头。”
陈默知道李从言说的都是事情。历史上的历朝历代,对于灾情都还算是重视的,毕竟这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从国库中播出的赈灾物资落入百姓手中的有多少,可就十分值得怀疑了。这赈灾物资,从中央到地方,被层层盘剥,到最后,早已经所剩无几。这也是国家将亡,必有大灾的根源所在,朝廷就算是有心救灾,到最后也是无法实现的。
“可这只是蝇头小利,对于野心更大的人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他们选择了瞒报灾情。”
陈默问道:“这瞒报灾情岂不是会使灾情越来越严重,万一发生了民变怎么办?”
李从言笑道:“当今天下太平,真到那些人快要控制不住地时候,他们就会上报朝廷说是出现了小灾,然后过上一个月就说变成了大灾,然后就将责任推得是一干二净。”
“那瞒报灾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陈默再次问道。
李从言此时笑而不语,直盯着陈默看。陈默这么一想,突然明白了过来,“他们是要那些灾民手中的土地?”
“没错。小灾之年百姓不会变卖家产,哪怕借些银两,来年丰收了,依然还的上。可是如果是大灾之年,非变卖田产、家产不足以生存,更有甚者卖儿鬻女,也难以维持生计。”李掌柜继续说道,“而等他们赚的差不多了,他们就会上报朝廷请求拨款赈灾。而这些赈灾款除了被各级官员层层盘剥之外,即使到了最后阶段,那些人也会雇人冒充灾民去冒领赈济物资,落入真正灾民手中的,少之又少。绝大部分人只能是背井离乡,行乞为生。”说完,李从言也忍不住直摇头,对此颇感无奈。
“jx这么搞,就不怕督察院那群人吗?jx巡抚的位置可是被很多人盯着的?”陈默忍不住问道。
“jx布政使是谁?”李从言反问道。陈默摇摇头,虽然他对京城各级官员有了一定了解,但对于地方大员还是有欠缺的。
“是余生。”
这一个名字已经解释了jx之所以敢于这么做的原因。襄阳余氏虽然不属于九姓十二家之列,但却是一个声名远著的大世家。余家在梁朝颇有两边下注的传统,早在梁朝太祖兴兵之初,余家就分别在对阵的两边都有人坐到极高的位置。而在思宗时公卿起兵宫变的时候,余家的人既混进公卿的队伍,又偷偷给皇帝报信,也正是因此,余家竟然能够两面讨好,家势直线上升。而在共和五十七年的匈奴南侵中,余家更是出了个叛徒,那人直接投降了匈奴,而且还替匈奴领路,若不是郭听言力挽狂澜,梁朝恐怕早就作古了。而余家对于郭听言有恩,在加上叛徒只是个外姓子弟,所以余家免于被清算。但有传言说那人根本就是被余家安排过去的,只是没有证据能够证实了。余家沉寂了几年,没想到居然又有人做到了布政使的位子,下一步也许就能够巡抚一方了。
余家奉行与邻为善的策略,做生意总会拉着大家一起赚钱,因此在望族之中关系颇深。恐怕也正是因此,大家才会对jx发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苦了jx的百姓啊。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陈默情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连脸上习惯性带着的笑容也显着有些不自然。他一直觉得天下有问题,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严重,这难道就是要灭亡的前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