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慢悠悠地扬了扬手里的钱袋:“一个不能护住下面忠心臣子的皇帝,又怎么能护住他的妃嫔?你等着瞧,这宫里头,以后死的人会慢慢多起来的。”
风吹起屋子里垂落的帘幕,屋子里幽幽暗暗的灯光照射,使卫珏的脸明明暗暗,瑰丽的眼眸平添了份幽冷,让素玉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小心地道:“姑姑,可您把璃珠送进储秀宫,怕是有些不妥吧,您知道的,璃珠长得虽好,但脑子有些问题,一到下雨天,便会犯痴,如果被人查了出来……”
卫珏满不在乎地道:“这事除了我们自己,宫里有谁会知道?皇帝连自己的朝政都理不好,哪理得了后宫这些小事?你以为还是太祖皇帝在世之时么?再者,璃珠有什么不好,全身光洁玉玉,容貌又好,宗人府再怎么查,也查不出她有什么毛病来,又再者,她这病,也是相思成疾而成,我么,趁此机会完了她的心愿,说不定她这病便好了。”
素玉陪着笑:“就怕这些日子下雨……”
卫珏道:“京城好些日子没下雨了,依我的推断,隔些日子,也不会下雨,等到了下雨之时,要担责的人就多了,更不会查出什么来,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她叹了一口气,“宫里头的女人啊,见的男子少,稍微有些齐头整脸的,就害相思病,哎……”
素玉小心地道:“姑姑,您说的是皇帝他老人家?他可不是稍微有些齐头整脸!姑姑,您也瞧见过他,您就心底一点儿都没有什么……”
卫珏笑了,笑意从嘴角漾开,眼眸却一片冰凉:“不过是个长得似女人样的男人罢了……”
素玉吓得一伸手,差点捂上了卫珏的嘴,临到她嘴边,卫珏拿眼朝她一瞪,她这才惊觉,缩回了手,讪讪地道:“姑姑,这可是宫里头,小心隔墙有耳。”
卫珏道:“这里是幸者库,有谁管闲事管到这里来?顾命大臣管的是朝政,离他们的女儿进宫掌管后宫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拍了拍素玉的手,“你放心。”
素玉知道这卫珏一向胆大包天,心眼更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心底担忧,却无可奈何,只得道:“姑姑,我帮您的银子收拾好了,还是放在那木柜子里?”
卫珏点了点头,素玉拿了桌子上的锦袋,匆匆而去。
卫珏看清了素玉眼底的担忧,并不在意,因她知道,她担忧的不是她,她担忧的不过是能否跟个好的主子,能保她平安而已,她并不怪她,以罪奴身份入幸者库当职之时,她便明白,这世上,能当面给你甩脸子看的人,尚算是个好人了。
总好过那些当着你的面笑容满面,背后向你cha刀子的人。
殿外有雀儿停在枝上,在黄墙碧瓦之间跳跃,仿佛清歌一般,她抬起头望着窗外那一片竹林疏影,那根竹子已然长高了不少,刻在竹杆上的字想必也升高了不少吧?
‘衔芳恨、千年怨结,玉骨末应成土。’
这是她刻在竹子上的字。
想起初进宫时,她心底的恨恨不平,此时想起来,却有些好笑,怨得了谁?又能恨谁?
在她看见那小皇帝之时开始,她便知道,她不可以恨他了,父亲被判入狱时,他才十多岁,和她一般大的年纪,民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尚扯着风筝在山坡上玩耍,他怎么能肩负起那满门的仇怨?
隔了几年,他长大了,父亲终也冤死狱中,她被判入幸者库为奴,再见那小皇帝,便一切都明白了。
他是顾命大臣手里的傀儡,是太皇太后膝下的乖孙儿,是众多宫里人魂牵梦绕的思念对象,但却不是她心目中的皇帝,能承担一切,挑起一切重任的皇帝。
她连怨恨都没地方怨恨去。
来到幸者库一年,她便升至掌事姑姑,凭借的不是别的,而是无情,一个无情的女子,便可无敌,能看清情义下面的假象,因此,月歌不是她的对手,其它人也不会是。
她心中的情义,在父亲死在狱中,卫家七零八落时,已经死了。
她的期盼,在看到当朝皇帝之时,也已经死了。
不应当对人再有不切实际的期盼。
她豪不介意被人看成手伸进钱眼里,只知道死要钱的那种人,也不介意被人在背后咬牙切齿的骂,让人恨得牙直痒痒,这说明,她还有让人值得骂,让人害怕之处!
也知道那些人背后对她的评价,无耻,她不介意无耻,如无耻能让她活下来,活得好好儿的。
这便是在这里生存的法则。
不然在这幸者库,她要怎么样才能生存?
有利益让人可图,才有人将你看高一线,不会将你踩在脚下,在很小的时侯,父亲被关进狱中之中,她便懂了。
所以,选秀之事才一开始,她便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小皇帝虽则不是个好皇帝,但他却有一幅好皮相,有一个涛天的权柄在手里捏着,无论这权柄是实还是虚,到底还是权柄……有的是资本让这女人成堆的地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些幻想,便可以换来钱财,有了钱财,她才能在这幸者库站得更稳,更牢。
而宫外需要她资助的人,才会活得更好。
皇帝的喜好,平日里爱去的出去,各地来的秀女谁的容貌出挑些,是些什么家世,这些几句话的事儿,都是钱财的来源。
至于各处疏通,把幸者库的宫女弄成秀女进驻储秀宫,那可是神来之笔。
想到此处,卫珏缓缓地笑了。
到了傍晚,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