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生已默然回乡了,并不向所有人告辞,而且《大众哲学》等书也不来还均臣,真糟。炳生是为了买进了贼偷货,被发觉,只好逃走。但因炳生的走,别人恐要受累了,也许是这个原因张炳初整日在他自己的美生公司不来,或许是避风的。上个月老赵做的皮带扣及邦浦可赚三十五万,老赵在恒利银行开往来户,每周可取现钞三万,不过老赵说要小心,因为报载,有卅几家银行滥发工票被罚金及吊销照会,好彩恒利没在此内。为这次得外快的卅五万,老赵与锦华都红了脸,为的是钱,锦华太没脸,老赵更没脸,这些都是死坯家伙,均臣心里面轻蔑地骂着。
忙完一天,董世邦要去苏联俱乐部买票,约均臣和周元仁同去。在路过大世界时,见一扒手在被“和平军”大打,皮带忽忽之声,不忍听闻,又亲见那“和平军”一钩脚,扒手啪的跌在水门听上,扒手张着眼,张着嘴,二脚大颤,见那“和平军”腰挂手枪,年纪不大,像是什么特殊阶级。均臣几个人见了心中愤恨非凡,扒手之罪由社会促成,如此等“和平军”则更有大罪,但却可耀武扬威,真是岂有此理。均臣在电车上大愤地与元仁和世邦道:“今后不须再苦闷,现实有这许多黑暗须去改革。”
苏联俱乐部所演是新闻片,战地实在拍来,大都像司大林格勒解围,血肉横飞,极为壮烈,也可见战争之酷。接着又看黑海海军,也是苏联片,相当精彩。七时半散场出来,就遇到朱仁利和方文耀,于是五个人商量着去往附近野鸡窝探险,据朱仁利称那里有大学生接客等事。可到了那里看了好久,既不知哪个是大学生,又不知如何搭口,结果决定还是到咖啡室坐一会再说。他们进了罗蕾咖啡室,内有音乐,也可跳舞,其时高朋满座,快乐非凡,他们好久才排下一桌,吃赤豆刨冰各一,冰淇淋各一,不料开价竟七万二千捌,幸亏均臣带着支票簿打给了,但此钱均公派,世邦没出,由均臣给了。大家非常懊丧,损失太大了,但他们对布尔乔亚的生活算有多一层了解,不过也多了一层憎厌。大家野鸡也无心探试了,于是各自走了。
均臣与世邦坐在储备银行外地台阶前,谈些问题颇兴奋。世邦说均臣是人道主义,在他以为各种社会现象可从本质去解答,比如今天见到的“和平军”打扒手,单是人道的同情仍不生效的。均臣听了颇惭愧,觉得是自己太不好,谁都劝自己多念书,而自己则甚不用功。而且太虚伪,善猜忌,无主张,真是太坏了,看来要竭力去改正。接着世邦又说起与汤维利断绝,均臣反对,认为维利起先对世邦并不坏,何必恨如此,这些小问题有何难决呢?但世邦太固执了,如此的忘情固执,均臣对此极不赞成,于是对其的援助也不大敢了。
在他们闲话之际,一青年走过来搭口,其貌不扬却出口尚不俗。原来他与世邦为同乡,且为前后同学,说是姓汪,却不说其来历,只说在过流浪生活。汪说他曾去舟山,也曾往北平,近刚自浙西来。汪劝均臣和世邦要离开上海,说上海或变汉口第二,又说他很信延安似的,世邦却以反言激之,汪便就避之不说。停一阵,汪说要介绍世邦职业,世邦拒绝了,看来世邦不喜欢汪。可均臣见汪虽幼稚但思想不俗,便有试探之念头,不过世邦已经站起来表示要离开之意,同时坚催均臣一起走,均臣没法只得回,临别时那汪姓青年则行礼极恭。一路上世邦责备均臣太率直,以为此青年也许是狗,如果是同志的话,大家总有一天会相见的。均臣不赞成世邦话,认为需要探险。快到均臣住处时,世邦停住脚步,说他明日晨五时就要走了。他们站在大风里,忽下急雨,便匆匆别,连握手也没有,天涯海角不知何日能见?雨极大,均臣在自警亭里坐了一会才跑回。均臣回想着与世邦的交往,觉得他太公式化,也太自我,大家分别,竟无一语,自己虽帮他很多忙,又给他四万,但也许他以为有货押均臣处,均臣便不吃亏,于是便也觉得均臣的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了。
朱仁利有位友人叫陈由佳,他的母亲是仁利的同事,近因为与一学生恋爱,竟离陈父与该学生结婚,陈由佳甚受打击,便出来独住,故欲在暑期博些利息,于是朱仁利让他去将董世邦所经营的书摊盘去。这天朱陈二人来到均臣店里,来看董世邦留下的书,并带来现钞四万盘书摊。刚在弄书之间,张炳初忽来,均臣忙叫朱陈在外面谈。炳初问均臣何事,均臣略解释数语,炳初让均臣将书看过后拿到阁楼上藏好,他以为此书系均臣所盘,且是什么危险书,故说此话,一面当然也是警告性的,均臣觉得可笑之至。
送走仁利和陈由佳,均臣便开始做电子表格,中午始结好。均臣接到姨夫来电,说要带钱到甬去,由杭州行,共四十万,叫均臣来取。均臣正准备出门,突有大量美机来袭,大家受惊,纷纷躲避,国华银行上面有一高射炮,声成“哐哐”颇为吓人。弹投不少,但很远,持续时余美机方去,戒严解散,据说虹口被炸死人很多。均臣约二时才出得门,他先顺便到家麦处,见到家麦仍无职业,说是在替朋友弄些会计,近将写字台也卖了,得洋十八万,欲将五万带甬去,说明日将带给二舅母的本票五万到均臣店中。
离开家麦,均臣就到姨母家去探问。不一会泉自外来,头扎纱布,系被屋砖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