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均臣与幼臣又往姨母家,去的路上,看到美国兵人力车“皇后”竞赛,小姐坐在车上,由人力车夫拉至跑狗场,先到者为“皇后”,参加者十九人,中外均有。幼臣见了跟着大众拍手叫好,而因为上午的事,均臣的面色还是铁青的。
见到姨母,她非常悲伤,说姨夫病未愈,新少奶奶第一天就高坐阁楼,对每晨要端茶给姨夫事表示反感,命其夫(淞鸿)传言问“要端至几时为止?”姨母意以为这并非是照老规矩,意思是在引起姨夫欢心。不想姨夫在淞鸿婚后反不开心,责其不已。今日新夫妇归宁,五时归,均臣和幼臣向新少奶奶点头,新少奶不睬,淞鸿马上介绍说这是表兄弟,新少奶奶才是鞠半个躬,均臣二人也还之。
晚上兄弟俩在姨母这里吃饭,与姨夫喝酒,而新夫妇在楼上食的,不同桌。姨夫对均臣说新华快散伙,你若要没工作可找杨文寿,其弟在火车站任职,可荐人三。听后均臣也动心,姨夫便说改日拿照片去推荐。谢过姨夫姨母,兄弟二人想上楼去与新夫妇打个招呼,这时淞鸿走下来,均臣与他点了下头,淞鸿示意送他们出来,到门外,均臣暗示其家庭之暗然,淞鸿也知之,而且似有说不出之苦衷,他说想不到自己也会这样。均臣劝他该打破传统,不要在传统堆里找麻烦,比如该自己去组织小家庭等。淞鸿听了只是点头,看也没什么好说的,均臣幼臣二人便告辞走了。
与幼臣分手后,均臣接着又往小五金工会,记得上次侯海威来曾要均臣将五金业公会及益友社内幕细情在下周予以报告,均臣这次来也是抱此目的。到了五金业公会,那里在开半月刊发行谈话会,所到有十余人。谈话会上所谈学徒问题,大家意思均想改除,而有小部分人独以公会不必干涉,而只要主持的老板“管理好”就可,均臣反驳说这种看法简直无谈之价值。开会期间,梁小萍也至,与均臣答头,但不表热烈,有轻视状,后来侯海威也来。三人谈些时局之类,均臣因疲倦极瞌睡起来,海威马上严肃地说均臣太无精神,梁小萍对均臣也不满,均臣当然反过来也对他们二人不满,心里道:“他们要瞎批评我,我便恨他们的批评。”于是均臣干脆告辞出来,心里很烦燥,觉得甚为无聊。
周三新华开了股东会,裕元和老赵代表职员出席。中午裕元和老赵归,说会已开好,会上决定存货以对折售予资方,即八十一折为四十万余支付给职员们,可“袁世凯”不肯,认为存货职员不该有份的,老赵曾与他争辩,最后资方才表示赞同,但称“欢喜铜钿”不作同等分配,而须随老板任意发给。均臣听了很光火,拍案大骂起来,全生也说如果袁胖子早日出货的话,这货有更多钱可卖的,向现在打个对折还没有人要。裕元则说袁胖和刘廷章脸孔“很难看”,恐怕不大好弄。此时张炳初来了,说店中须结账,盈余分配花红。均臣马上拿出结算好的账本,将存货等结算下,今年只盈余二万四千万伪币,估计遣散费也分不到多少。看来散伙是必然的了,最终能得的也多不到哪里,不如赶快找前程的好些。
傍晚,均臣与梁小萍赴兆丰公园,拍照数张。二人前日的不愉快好像也烟消云散了,小萍告诉均臣,前天《星空》刊出均臣用徐进为笔名的《故事新解》《语言学家--老齐》和《小无锡》。小萍接着说,他明日要赴乡,一是为其父病,又为他在六岁时已与乡女订了婚,现在女方催迫急促,所以苦闷非常。若拒绝恐伤女方及父母之心,若妥协又觉到对方毫不识字,所以难以决定。均臣与他讨论,最后结论是:不要管这些,不能为家庭断送自己前途。若给他们的打击,也是这个时代,社会给的,是没有办法的。他们又谈到新华五金即将散伙,均臣的工作马上就要有所安置。小萍说已经向上级报告,组织还在考虑。均臣很不舍地与小萍分手告别,说了些祝福的话,便泱泱地回了住处。
深夜,均臣苦恼极,黑暗里,手垫在头下,望着天花板,苦苦寻思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实在睡不着,索性坐起,拿了手电在日记本上写下:“我该不知如何骂自己,几月来显著地变坏了,懒惰,茍且,浪费,无聊…生活也渐腐化起来了,糟糕!若再不离开这里恐怕前途很危险。简单满身都是缺点!如何办?我很想自己能消灭这些缺点。组织对于我,老实说是认识不够的缘故,是并不忠实的,我现在还停止在浪漫主义阶段上…”
合上日记,均臣仍是睡不了,一整夜的辗转反侧。他虽涉世不深,但他也深知加入组织所潜在的极大危险,当然他侥幸着国共最终和解,但如果不和解会有什么结局?可是他也清楚,他面对的又是一个人生的突破,一个生命的赌局,不然难道真的一辈子做小商人?安枕于另一个小毛一样的上海小姑娘的怀抱里而终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