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宣文五年冬,因这几日大雪纷飞,偌大的皇宫裹上了一层雪白的棉衣,只宫人辛勤扫雪才让道路没有完全堵塞。
长秋宫,亦是大周历来皇后所居宫殿,在这个寒冬显得格外凄凉。
宽广又不失华丽的正殿里依旧摆设精美,却因为没有搁置火盆的缘故与外间温度无二。坐在上首的女子生的绝丽无双,一双峨眉微微上扬,明眸月牙却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肌肤白皙如纸,朱唇红艳似火,梳着飞天流云髻,金红色牡丹型华胜缀在额头,一身明黄|色正宫锦裙,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华丽端庄,她正是宣文帝的发妻薛氏宝珠。
大殿里的宫人皆是屏息低头不敢出声,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刻漏发出滴水的轻响。
外间有一宫女匆匆穿过抄手游廊,疾步跨进大殿的门槛,重重跪下:“娘娘!夫人自尽了!”声音悲怆,将外间房梁下栖息的鸟雀都惊的扑腾扑腾飞走了。
薛宝珠沉寂的目光微微闪动,随即缓缓起身:“随本宫去宸元宫面见皇上。”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声音干涩沙哑的厉害。
众人准备轿辇,一行人便脚步平稳的前往元贵妃所在的宸元宫。
如今刚到晌午,元贵妃与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正陪着宣文帝用午膳,听闻皇后来求见皇帝,元贵妃便温婉笑道:“皇后娘娘素来不会主动找皇上,今日来的这般匆忙必定是有急事,皇上不如见一见罢?”
宣文帝闻言皱起眉头十分不耐:“让皇后进来。”
皇子公主皆自觉坐到元贵妃身侧,见薛宝珠进来也规矩行礼:“给母后请安。”
薛宝珠看也不看他们,只盯着宣文帝问:“皇上可知臣妾的母亲今日在父亲的丧礼上自尽了?”
元贵妃捂住嘴|巴一脸错愕:“竟有此事?臣妾竟是不知……娘娘还请节哀啊!”
薛宝珠无视元贵妃话语中给她挖坑使绊子,实际上她现在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她只是望着宣文帝等他的回答。
宣文帝见元贵妃一脸尴尬忍不住皱起眉头:“孩子向你请安你便是这样的态度?说你善妒,不慈当真是一点没有冤枉你!”
薛宝珠微微扬起下巴,站的笔直,居高临下的望着宣文帝的眼睛:“皇上果然知道。那臣妾如今为薛家求情,不知皇上能否开恩?”
元贵妃闻言伸手去拉宣文帝的手,温柔小意的劝道:“皇上何必与姐姐动怒?薛家如今也算是为做的错事付出了代价,皇上便开恩吧?”说罢又去劝薛宝珠,“只是姐姐说话实在是不太动听,难免惹皇上不悦……”这便是说她没有诚意了。
薛宝珠抿紧嘴唇,缓缓跪下,额头抵在合拢的手背上,一字一顿:“臣妾恳请皇上饶长嫂与侄儿一命,臣妾愿以死谢罪!”薛家满门如今只有薛大夫人与薛小公子尚存了。
宣文帝盯着她的身影看了许久,才开口:“薛亮坤通敌卖国,愧对朕的信任,朕赐薛家死罪却不曾罪及族亲已属开恩。”
薛宝珠睁大双眼,滚烫的泪珠滴在她的手背上,却像是烫在她的心上。
她缓缓直起身子,语气平缓又满是木然:“臣妾谢皇上隆恩。”
身旁的婢女连忙将她搀扶起来,转身离开了宸元宫。
婢女扶着她上轿辇的时候她险些滑了一跤,婢女一手的冷汗跪下哭求:“娘娘!娘娘您要振作起来啊,皇上的旨意还没有下,还有转圜的余地啊!娘娘您不能倒下啊!大夫人和小公子还需要您啊!”
薛宝珠怔怔的望着高高的宫墙上方昏暗的天际,喃喃道:“沉鱼,本宫怎么觉得这个冬天这么冷呢……”
婢女死死咬紧嘴唇唯恐大哭出声,只能哽咽着默默哭泣,她在薛宝珠未出阁时便伺候在身边,她看着薛宝珠嫁给皇上,从得|宠|到失|宠|,从薛家风光走到如今的落魄,她不明白娘娘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命会这么坎坷。
未等薛宝珠再次去求宣文帝,宫外便传来了薛家大夫人与幼子服毒自尽的消息。大夫人给薛宝珠留了信,只写了“尘世太难,臣妇只能带清儿去寻夫君,娘娘珍重!”几字,薛宝珠看了信件便病倒了,太医说是哀情太过,心力交瘁。
元贵妃前来看她的时候见她瘦的骨瘦如柴的模样讶异非常:“姐姐竟是病成这样,实在让妹妹见了痛心!只皇上如今政务繁忙,却是不能看望姐姐了!”
薛宝珠看也不看她,只默默望着窗外的雪景。
元贵妃将宫人都遣下,自己坐到床榻旁边,温柔似水的望着她:“瞧瞧姐姐如今的样子,哪里还有妹妹当初刚刚进宫的光彩?可见做皇后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薛大人通敌卖国只怕姐姐也是意外的吧?薛大人平日里忠君爱国的样子做的多了,实在是隐藏很深啊!”
薛宝珠转头看她,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情感:“薛家不会通敌卖国!”
元贵妃掩唇轻笑起来,一脸同情:“妹妹自然知道薛大人不会通敌卖国,但是皇上说他有罪,他纵是无罪也有罪,姐姐说是吗?”
薛宝珠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贵妃一脸惬意的叹了口气:“姐姐怎么还是没明白?皇上嫌你们薛家碍眼了,所以薛家就不能存在了。”
薛宝珠抿紧朱唇,眼里有一丝茫然:“父亲哥哥皆是忠君爱国,为何皇上容不下薛家?”
元贵妃看着她,眼里有一丝妒意又有畅快:“自然是因为晋王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