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扶着头巾仰望大炮高耸的向天炮口,炮身上的凸纹装饰在夜间昏黄的火把映照下也清晰可见。
破军之所以带着建文来看大炮,是因为建文回来后认定是自己给蓬莱招来了麻烦。你看,日本人、锦衣卫和郑提督,不都是跟着他来的?他要求破军放他走,这样一来,也许郑提督暂时就不会将目标锁定在蓬莱,也避免了一场死斗。
“太子爷小贤弟,你也忒是小看郑提督了。”破军对他的要求不以为然,“郑提督固然是要捉你,蓬莱他也是要灭的。愚兄既然不肯答应他归顺燕王,那么此战无可避免,彼我二人今天将往日恩义道尽,明日唯有生死大战一场。”
“战争要死人啊……”建文看着穿着各种制服的蓬莱岛官兵们,热火朝天地准备第二天的战斗,心下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哀伤之情。这些活蹦乱跳的人,明日不知有多少要曝尸海上,人类究竟为何战斗?荣誉?理想?还是别的什么可以让他们放弃宝贵生命的理由?
“为了自由,”破军坚毅地对建文说道,他的目光柔和而坚定,“我辈既生长于海洋,来去自由,燕王有何权力令我辈臣服?彼用好言语来说,我自用好言语回他;他既然要用武力对我,我自当用武力回他。陈胜不过是一介戍卒,都知道王侯将相本是无种,彼又何以天子自居,令我等海洋之民屈服?明日之战不胜,唯死而已。”
破军一撩大氅,伸出他虬筋苍劲的大手,按住建文的肩膀,“你不是要杀郑提督报仇吗?如今机会正在眼前,难道你要退缩不成?”
建文将郑提督的生死放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恍惚间觉得杀与不杀的界限,似乎又模糊了。若是放在当初,或只是放在一个月前,他大约都会毫不犹豫地说“我的目标就是杀郑提督”,如今手刃郑提督的机会近在眼前,他又难以确定了。
“杀了郑提督又能如何?难道我就快活了?快意恩仇之后,我又如何自处?”
建文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心里下定主意,从肩头拿下破军的手,双手握紧了,认真地说道:“若是能让你和你的兄弟们活着,我杀不杀郑提督都在两可之间。大哥你说过,要和我一起乘着青龙船同去极东之国,小弟铭记在心,莫要食言。”
建文的答案出乎破军意料,他看着建文的双眼炯炯有神,知道他表露的是真情,这铁一般的汉子心中一酸,差点落泪。但当着众部下的面,他不能表露出如此软弱的情感,但他的口气还是变得软化了,“愚兄答应你的事自然是要做到的,只是你身子娇贵,如今又丢了玉玺无法操作青龙船,如何能出战?”
“小弟虽不才,好歹能使得火铳,虽算不上百步穿杨,也能十有九中。”建文从腰上摘下转轮火铳来,他看着数十步外旗杆上一面带着白色象火焰边的大旗说道,“看我打那旗下来。”
说罢,他不等破军张口,也不认真瞄准,抬手就是一铳。只见铳口火焰pēn_shè,夜空中响起“噗”的一声悠长闷响,那面大旗果然应声被打断系旗的绳子,忽忽悠悠地掉了下来。这一声响引得周围干活的蓬莱将兵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来看,见大旗果然应声而落,不绝声地发出一片叫好声和口哨声。
旁边跟随的老何大恐,上前要说话,却被破军微笑着拦住。他对建文说道:“贤弟好铳法,愚兄是知道的。只是郑提督有战舰四百艘,官佐将隶数万人,你一把铳只能打三发子弹,又如何能打得尽?”
建文收起铳,说道:“兵法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郑提督兵马虽众,我以逸待劳本就比他千里奔袭更有胜算。我这铳里虽然只有三颗子弹,杀郑提督一人足矣,又不是要杀尽明军。再者……”
建文看到一直跟着破军的脚上有伤的小奶猫,正在破军脚边趴着休息。他之前从老何那里得知,这只小猫只是一条腿扭伤,倒也好了七八分,只是走路还有点跛。他弯腰将小猫捞起来,手捏着它的伤脚揉了几下,那小猫原本不能动的脚竟恢复了活力,猛力蹬了几下,从建文手里挣脱,落到地上打几个滚翻起来,“喵喵”叫着绕破军跑起来。
“你体内有海藏珠?”破军睁大眼,他万万没想到建文竟然有此异能。
建文点点头。
“你的能力莫非是疗伤?”
建文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算不上疗伤,只是将对方的伤势转到自己身上罢了。”他觉得右腿又酸又麻,显然是小猫的扭伤转到了自己脚上。好在伤得不算重,他想着待会儿要些药油来推拿一番,估计大致也就没事了。为了直观地向破军展示自己的能力,他认为这点痛苦倒还忍得过。
“别的且不说,能在你身边,你也算是长脚的药箱了。”
建文看似轻松,右脚早有些站不住,疼得他悄悄伸出右手在腿上直揉。
“贤弟不光心善像佛,这代人受过的能耐也如佛子一般,看来寻找佛岛非你莫属了。”破军看着建文的怪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让一名胸口白月光里画着药箱的医官赶紧拿药酒来给建文推拿。
医官的推拿手艺果然不俗,不出一刻钟,建文竟觉得腿不痛了,脚也又是自己的了。
老何在破军身旁指着远处说道:“大王快看,那边不是小郎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