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四人帮’极左路线下解放出来,人们压抑得久了,就要谋求释放,就像一股春风掠过冰封的大地那样有种温暖的感觉,人的yù_wàng,各种yù_wàng就像是蠢蠢欲动的小蛇那样爬得心头痒痒的了。探家回城,看了一切挺诱人。比如男人和女人亲密接触的交谊舞,邓丽君软绵绵、嗲兮兮的情歌,姑娘五颜六色的花裙子等等,真的一切都挺诱人的。那时开始时兴舞会了,探了一趟亲,参加了一次干部子弟的聚会。去了一个哥们儿家,一看男男女女一屋子,好在那哥们儿家地方挺宽敞,家里也没人,老头老太太都是部队的,去了新疆军区,好像当了军区的什么副参谋长,还不知是什么政治部副主任,家里留下了一帮孩子,不过这些孩子也都是军人,不约而同地都回来了。商量着要跳舞,于是几个人一约就来了,当然后来这个家就成了我的老丈人、老丈母娘的家。黄老大也就是现在我的大舅子,那天神秘兮兮,眼睛中流露出某种偷食jìn_guǒ的喜悦。这家伙一贯不安分的。在当红卫兵时,在军区司令部家属大院,穿着雨衣冒充军区女篮队员闯进了女澡堂,不知在澡堂里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匆匆忙忙跑出来就捂着嘴笑。被看澡堂的老太一把揪下了戴着的雨衣帽,才发现是个大小伙子。你们说这还不是流氓!这流氓后来被军区通报了,被黄副参谋长捆起用皮带抽得嗷嗷叫。这小子后来也当兵了,现在复员在省电视台,对,就在‘陵蜜八号’那儿。他那天弄了一个三洋牌录音机,说接我去尝试尝试正式的贵族式的情调。你看过电影《战争与和平》吗?罗斯托夫伯爵家的舞会,安德烈公爵与娜塔莎小姐跳的那种舞?我说看过。他说那咱哥们儿今天也尝试一下如何?我说,好!晚上,天一黑,我们就像一窝贼一样猫进了他家。他家是独门独院的一幢小洋楼,进了他家宽大的客厅,黄老二就坏笑着拉起了窗帘,其他的坏小子就看着几个女孩子‘嘿嘿’笑。那天大家都没有穿军装,都是便服,约的时候就说是跳舞的,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是去干什么的。黄老大按下音响开关,音乐声一响,一缕轻飘飘的、嗲兮兮的音乐就在灯光迷离的大客厅里弥漫起来。我听了头皮一麻,心想,乖乖这不是黄歌吗,什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都是我们在农村c队时男女知青无聊时哼哼唱唱的,有的人唱着唱着就滚在一张床上了。你们笑了,说我是不是也这样呀!告诉你们我可不敢,我是走资派的儿子,我可不敢再当小流氓,我亲眼看见有几个知青被当成流氓抓起来游街示众的。哟,看你们那表情是不信,不信我背一首当时我在农村写的革命诗歌给你们听听。这首诗后来发表在大队部办的黑板报上,我把它投到地区小报,竟然还发表了,这是我公开发表的第一部作品。下面我朗诵了:
踏晨露,披晚霞,战士四海来为家。
日沐金光挥银锄,暮浴轻风拂青芽。
广阔天地里,高歌把秧c。
沃土禾苗壮,荒野栽新稼。
良种破土发春华,枝盛叶茂幼根扎。
铁臂钢肩改河山,大地美如画!
你们说像《长征组歌》的风格,是模仿《长征组歌》的风格写的。就是充满空d革命豪情的打油诗,但那时这种小布尔乔亚式的自我吟诵却赢得在座的一位女兵的青睐,那就是黄小妹,我现在的太太黄玉珍。黄小妹是黄家老巴子,也就是最小的一个独生女儿。人老实,小时候,老是娇娇滴滴地跟在我们后面。那时候看了《林海雪原》我就想着当杨子荣。黄老大自称是少剑波,黄老二长得瘦小就成了小炉匠了,那黄小妹我们是不带她玩的,她哭着吵着说要当白茹呢,就这么她当了卫生员白茹。那回在他家办舞会,我看到了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的漂亮姑娘顿感眼前一亮,像是一道闪电,很是刺目呢。那女孩成熟得很呀,像是水蜜桃,要脯子有脯子,要盘子有盘子,那小瓜子脸白白皙皙的,那深潭似的大眼睛也在偷偷地打量我呢。我心就扑通扑通地乱跳。这不就是当年跟在我们p股后面嚷嚷着要当卫生员的黄小妹吗?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像个美人坯子了,我也是有意识在她面前显摆一把。我把在农村和部队写的那本《戎营集锦》的诗集,从黄挎包中拿出来递给在座的几个女兵看。几个人中,我就认识黄小妹黄玉珍。黄小妹子看着我的诗集就抿着小嘴笑,那细皮嫩r的脸上,一笑一酒窝,有一种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感觉。我仿佛沉浸在莫名的幸福中,像是注s了荷尔蒙,越发神采飞扬、妙语连珠起来。我讲我在部队出的洋相,逗得几个女兵格格乱笑。你们问什么笑话。告诉你们呀,那是第一次紧急集合,竟把军装穿反了,鞋也是左右脚穿错地跑出去,出了大洋相呢。第一次投弹竟没有拉弦,就甩了出去,连长叫,快趴下,趴下。因为距离只有十五米。连长按着我的脑袋趴在地下,足足等了五分钟未听见爆炸声,才奇怪地问,怎么回事,是哑弹?等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才发现我甩出的手榴弹连环一起甩了出去了。你看我傻不傻呀,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常常在黑板报上写一些慷慨激昂的革命诗歌。我再念一首:晓雾起,夜朦胧。
四野静,青山耸。
万籁寂寂人入梦,军号声声震夜空。
披衣整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