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却是磨得微微发亮的青石街道,零星细雪簌簌地飘落。沿途的街边挂满了朱红的灯笼,微微随风飘荡,而每一扇半透的云母窗上都映照着灯火,几乎要将夜空染红。
路上的行人尽是些面貌迥异的妖物,反倒是披着斗篷的他最为不起眼。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把雪青色的缎子伞打在头顶,悄然混迹到它们中间,向着这条街道的更深处走去。
走到一小半的地方,他稍微侧了侧伞,向那悄然而至的同行人致意。
“您又这样一声不吭地就来了,要不是妾身时刻留意着,或许就真的错过了。”
走在他身边的是个白发绿眼的美艳女人,眉心一抹火焰般的灼红痕迹。
她满头雪色长发用一根簪子束起,身着白底鹤纹的衣裙,光是这样就已经要人挪不开视线。见自己被发现了,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个便礼,“妾身能否与您同行?”
他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挪开视线,坦然地与他对视。那双绿眼睛他应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那就陪我走走吧。”他将伞重新打正,遮挡住那些细碎的雪花,“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一定会跟来的。你就是这样固执又死心眼的女人。”
被这样说了的她非但不恼,反倒笑靥如花,葱一样的指尖将一缕长发别到耳后,“是,妾身就是这样的女人。若非如此,怎么能得到天君大人您的赏识呢?”
“我又不是在夸你。”他叹了口气,很有些无奈地说,“是人的话,有这样的品质兴许是好事,但你是妖怪,这样在将来会吃亏的。”
“妾身有天君大人您的庇佑就够了。”
“你不懂我的意思。”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哪怕是我,也不会一直这样存在。你们迟早是要依靠自己。”
她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偏着头有几分天真地说,“那妾身会倾尽全力让这一日尽可能地晚一些到来。”
两人漫步在这街道上,雪还在下,渐渐地石板路上都堆积了一层薄雪,辉煌的灯火没有半分减弱。
他问了他们的近况,有无遇到什么天灾,如果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难事都可以告知于他,他会替他们解决。
“近些日子都还好。”她将近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一件件地说给他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了妾身姐妹二人便够了。”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他这才想起是哪里不对。之前他来到这里,都是由两人迎接,而今天只有素璎一个人,“你妹妹呢?”
她犹豫了一下,他将她的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迟绛她外出未归,天君若有事吩咐,可由妾身代为转告。”
“不必了,我只是想起来问问,我找她没什么事。”
她的表情再度恢复到平素的温婉,“妾身知道了。”
“你考虑过将来的事情吗?”快要到她姐妹二人的住处,他往回深深地看了一眼,用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说,“你们打算就在这极北之地扎根吗?想过去其他地方生活没有?”
“什么?”她一愣,“您能够再重复一遍吗?”
“没什么。”他摇摇头,“只是我的一些考量,你就当没听见吧。”
画面到这个地方戛然而止,所有的东西如浸没到水中,边缘急速模糊,最后只剩下大片洇开的血色,仿佛一场大火,不祥而惨烈。
他再度落入了黑暗又动荡的窠穴,在这之中漂浮了好久才重新听到了人声。
流淌的血色化作了地狱深处燃烧而来的业火,而他正置身于其中。
他隐约认出这里是自己的住处。为什么这里会化为火海?他这样想着,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胸前破了个洞。
“您看起来还有话想说。”
对面的红衣的女人手中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眉梢高高扬起,“难道不是吗?”
“迟绛。”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就是素璎的妹妹迟绛,他这样后知后觉地想到。
“天君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红衣的女人伸手沾了点心脏上的血液,送入口中缓缓舔食,“您说吧,我看心情考虑听不听。”
他按住胸前的空洞,其实并不是很痛,只是有些冷罢了,“迟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第一次正视了他的面庞,“您指什么?”
不给他答话的机会,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您大概不知道吧,我第一次见到您心中就充满了嫉妒和憎恶。像你这样的人居然是神祇?凭什么我生来就是在天道之下苦苦挣扎的蝼蚁,而你却能高高在上地主宰我们的命运?我不服,我打从心底里不服,但那时的您是那样强大,我只能小心地收起这些心思,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我那愚忠的姐姐。”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数不尽的得意,“好在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我从来都没有信奉过您,我信奉的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您做了这么久的神祇,也该轮到我了,多公平。”
他抬了下手,示意她过来一些。
“您有什么遗言要说吗?”她讥讽地说道,“说吧,等我成了神,我会考虑替您实现的。”
他看着她美艳的面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愚蠢。”
……
薛止突然消失在祭台前,穆离鸦甚至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角。
这机关应该是只会被薛止一人触发,所以无论他试了多少次将那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