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章带着黎川,乔装打扮成难民,来到码头上。
“大爷,这里是不是招工去南洋,可以收下我们弟兄俩吗。”顾章道。
“你们去那边找陈经理报个名然后领钱。”赤膊的大汉指着远处的楼房,“就在一楼那。”
“多谢,大爷,多问一句,去南洋是干什么呢?”黎川憨厚笑道。
“滚,爱去不去。”汉子一脸横肉,怒目而视。
两人走远后,黎川道:“怎么样,感觉是逼人上船的。”
顾章说:“的确不对劲,想下南洋的多半是贫苦人家,条件和工作都没细问就拿钱上船了。”
“先看看情况吧。”黎川道。
顾章来到广东后,就爱上了喝闷酒,桌子上一壶酒瓶已经见了底,黎川和钱荫拎着碟麻辣猪耳朵进来。
钱荫道:“喲,顾大哥要吃猪耳朵吗?”
黎川笑道:“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我陪你。”
“来,”顾章拉开身旁的椅子示意。顾章兴许是有点酒意上头了,或是平时压抑得太久,想找个人倾诉下。反正在钱荫看来,顾章今晚十分不对劲,话多了,表情也多了。
刚坐下就听道顾章问:“从军后,还和自己当初的理想一样吗?”
话题有点大,且敏感,黎川和钱荫一时不好回答,只举着酒杯打哈哈。顾章闷头灌下一碗,眼白带上丝丝血影,略带孤寂看着酒碗,“我爹当年十几岁就当兵,从新兵蛋做起,二十多年来,打过小鬼子,打过长辫子,打过红毛鬼子,半生戎马,一直希望可以看到真正国泰民安的时代,哈哈,真是可笑,老头子最后竟然被人污蔑成汉奸卖国贼,哈哈,我又走在老头子的道路,我没有老头子那么伟大,一辈子都想着保家卫国,我只想手握重权,为他平反,可是越走越远,爬得越高,就觉得越失望,权位高者,不思民生卫国,只想如何争抢,还向背后的帝国主义摇头摆尾。我好失望。”
黎川和钱荫低下头,一言也找不到反驳,是的,当初热血沸腾想为国家添砖添瓦,爬过高山,爬过尸骨累累,爬过枪林弹雨,甘愿付出生命与年华,结果还是看不到出路,当初扑腾的心渐渐冷却,归于平寂,可怕的不是失望,而是变成一种习惯,习惯听从命令,习惯带兵出征。
三个人的酒会,结果变成三个人的闷酒,喝得惆怅无比。
华北地区在一片祥和的外表下,高层的军阀间,以及背后的帝国势力间,一直在波涛暗涌,近期来日本与英国摩擦渐多,在各自的势力中展开了海关封锁,这就苦了渡洋而归的游子了。
宝祥就是众多游子中的一员,归心似箭下,还要迂回曲折回归,宝祥的小心肝都拧成麻花辫子了。他只得从日本乘海轮去香港,再从香港回广州,再乘船回到天津。晕,满脑子的晕。
半个月的海上飘荡,宝祥下了船踩在土地上,像是踩在了云层里,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了。在香港下了船就买了张最近航班的船票,逆流而上,在广州的《》码头又下了船,他虽然没来过广州,也听不懂粤语,但知道是国家的土地,顿时觉得亲切无比,连脚下踩的泥土都想拥抱一翻。宝祥实在是太累了,得休息一晚才好上路,不然又是一路飘荡的水路,实在是吃不消。
码头,无论是面对各种悲欢聚散,生离死别,都总是一副莫不关己的状态,生意已久火红,人流已久奔涌而至。
宝祥顺着脚跟踩脚尖的街道,打听着附近的住宿。奈何南腔北调,鸡同鸭讲,和一名摊小贩大眼瞪小眼地沟通半天也没聊出建设性的对话。宝祥只得道谢放弃了。
不经意的回头间,熟悉得像手中的掌纹一样的侧脸,瘦了,也黑了,整个人都不修边幅了,胡子拉渣也没刮干净,身上的破布凑成的衣服,破洞的鞋子……宝祥看一眼,痛在心上。
这么多年去哪了?
过得还好吗?
我回来了,你还会走吗?
你知道吗,我很想你了!
顾章!
宝祥生怕他会走失,走失了,又会是多少年的等待呢。
第四十七章
顾章正和黎川相量着,还要不要追查商行一事,毕竟有公事在身,私事耽误太久,终究是会惹麻烦上身。
顾章曾无数次幻想再见宝祥时的场景,但从来没想过,在闹市中,轻声一唤,回过头就看见他了。感觉极其不真实,似在无数夜梦中相遇,却在黎明时刻,归于虚无。
身边的喧杂声瞬间消失,一切的喧闹景象刹那间也消失,只剩下耳边那句“顾章。”,只剩下眼前那人,大脑还没运转过来,那人就热泪盈眶,一把撞进怀里,胸膛撞得生疼,但看到那人嗑满泪水的眼眶,心,痛得更厉害。
不真切,不真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会痛的。哦,原来真的不是梦。
宝祥忘了是怎么样被顾章带回来的,只记得自己哭得直喘粗气,蹭得顾章肩上满是眼泪鼻涕,最后还要顾章牵着手去找回他丢得七零八落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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