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的涟漪一波接续一波,但没有任何东西浮上。刚好相反,蓦然出现在湖中心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深不见底。黢黑的空洞仿似深海鱼的巨口,想要吞噬一切的样子。不管是从天而降的灾难抑或是四周繁茂的森林,甚至整个空间都在无尽的狂风中向黑洞的方向拉拽着倾斜过去。在这副末世的景象中,她的身影单薄瘦削,却依然坚定。
“是幻觉,”医生看到那个金发的人下一刻就想扑出去救人的样子,伸手按着他的肩轻声叮嘱,“不要相信。”
他能够感受到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某种讯息,非常稳定,远比教堂後方那扇绘着莲花的门要稳定得多。正如老人所说的,这只是「厄难」。心怀感恩就可以度过?那是建立在相信自己的基础上的一种破解法而已。
“什么?!”山治十分震惊地扭头看着罗。在自己置身的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这家伙是怎么看出外面那些是幻觉的?
“你听好,黑足屋,”医生轻轻顿一下,黯金色的眼瞳盯住身边的人,“除了你自己,什么都不要相信。”
下一刻,他缓缓抬手遮住了那只海色的眸。山治听到他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平平淡淡,却又如同突如其来的狂风与雷鸣让他浑身一震。
“必要的时候,连我也不要相信。”
山治闭上眼睛。来自那人掌心的温度千真万确,连睫毛扫在皮肤上的细微触感都清晰可辨。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该怎么「不相信他」。严格讲来,草帽海贼团似乎和罗并没有哪个时候真正成为过对头。两年前在夏波第群岛姑且算是各自为战,到了两年後在庞克哈萨德相遇,虽然这家伙曾经对他们出手,但他的目的并非赶尽杀绝,更何况没过多久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同盟。这样一路走来,潜移默化地就认为比起对手这家伙更应该是伙伴。虽然眼下情况是特殊了点,但不能相信他这种安排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是……是吗……”金发男人迟疑了。虽然自认为可以随时随地进行角色转换,比如上一秒的敌人下一秒便可是并肩的朋友,但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如果连彼此也不能相信,那不就是孤军奋战了?这对于尽快找到出路有多少好处?
视线沉浸在黑暗中,世界毁灭也不会看见。山治自然也看不见医生的视线滑向自己的嘴唇,眼神一点点深邃。如果就着这个姿势亲下去会怎样?这念头刚成形就被压了下去。那只是无用的念想,是应当摆在夺取世界之後的另个计划。从最一开始就是这样决定的。罗挪开视线,也顺势拿开了自己的手。
流火组成的巨雨倾泻在森林中,整个世界都开始燃烧。加百列仍在湖边祈祷,大概如她成百上千次做过的那样。在这件事上的经验她比这两个陌生人要多得多。但无论多少次,能在这样的场景中心平气和地祈祷,也终归不会是件简单的事情吧。烈焰席卷过空气,将湖水映成一片通红。彗星的光芒愈加逼近,带着几乎刺破耳膜的呼啸声终于无比沉重地砸在湖水中央。白亮刺眼的光爆起吞噬了所有的色彩。
然後,一切归于安静。
若是真的毁灭,这一刻起,万物就将不复存在。
山治忽然有点怀念罗攥住自己手腕的温度,就在他们离开红磨坊的那个时候。虽然那个人说不要相信他,但只是「必要的时候」。反正……不会是现在。山治心口一跳,鬼使神差地将手向旁边带了一下。两个人原本站位就是并肩,手背触到医生的那刻,他突然感到心脏在狂跳。
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光是保持着这样手背相贴的姿势,就仿佛能在心底点起一丛火焰。他们沉默着,仿佛这样僵持着就能确认某种东西,谁也不肯先一步挪开自己的手。
眼前的画面一点点重新浮现,湖面仍是湖面,森林仍是森林。加百列向湖心安静地跪拜。金发男人凝视着她。老人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缓步走回木屋。他这才晃一下身,替她打开门。
老人心情很好。“先在我这里住下吧。肚子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
“我来吧,怎能劳烦尊贵的lady亲自动手呢?”金发男人恭敬地向她鞠一躬,问明方向就走进厨房。
等山治消失在转角,加百列这才看向罗。她似乎叹了一口气才开口。“我有个提议,只能讲给你一个人,要听听吗?”
医生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条件?”
老人只是看着他,重新问了一句。“要听吗?”
[14.彗尾与心愿]
金发男人在准备料理的间隙透过窗子瞟一眼天空,头顶乌云照旧。不过偶尔从云层的缝隙中能看到那颗彗星的光芒,明亮耀眼,孤独地悬在正上方。不管之前看到过怎样的景象,最终也没有坠落的样子。如果在这个异界住下去的话,也许真的会忘记太阳这个存在吧?
奶油蘑菇汤,以及香气扑鼻的时蔬焗饭,虽然食材的种类是少了些却丝毫不妨碍山治展示自己出众的厨艺。三个人很快填饱了肚子,加百列由衷称赞着金发男人的手艺,这令他非常荣幸。罗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个人和老人高兴地攀谈。早就知道了,那个人其实很健谈。从某种程度上讲,简直是个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存在。兴许这也是吸引着自己的一个方面,他从不吝于展露笑容。黑足屋勾起唇角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