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那边怕真闹出人命,后面的所谓治疗都是做做样子。一个疗程半年,他在里面关了整整一年。那是一段地狱一般的日子,太痛苦了,一丝希望都没有,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扛不下去了。
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睡不着的时候就抠着手腕想辰辰,弄破,流血,结痂,再弄破,再流血,再结痂。原来众叛亲离是这种感觉啊,辰辰以前一天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活着才能见你,有命才能爱你啊。
“再后来我就回菁城找你,”许曳的吻像骤雨一样落下来,揉开宁觉辰的刘海,从他额角顺着伤口一路吻到眉心,从眉心吻到发红的眼尾,从眼角吻到消瘦的脸颊,最后轻轻贴着他的嘴唇,好像要把几个字直接送进他的唇齿之间,“把你抢走了。”
时隔两年,他终于回到菁城,直奔中心医院,他要找的人却不在了。当时他第一反应是宁觉辰已经醒了,好了,出院了。他找去了陆家,结果陈玉红告诉他,因为经济压力太大,去年他们给宁觉辰转院了。
然后又是一番辗转,他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穿过整座城市,找到了那家偏远简陋的小医院。狭小阴暗的病房里,护工正动作粗暴地把病人搬开,把下面垫着的那床已经有点发黄的床单换下来。
他的宝贝被那个人很随意地就抱起来,那么小那么轻那么可怜,垂下来的手臂骨瘦如柴,脖子上长了一大片红色的痱子,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宁觉辰的病号服下面藏着两处褥疮。
宁觉辰刚变成植物人的时候,许曳心慌意乱地在网上乱搜,有个文章标题写着“植物人最后都是饿死的”,他看到的一瞬间吓得手机都掉了。陆家当然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他们会花钱养着宁觉辰,至少让他活着,就像这样,但是那一刻许曳真的遍体生寒,心都凉了。
他在陆家跪了三天三夜,求陈玉红和陆成雄让他带宁觉辰走,老夫妻俩犹豫的原因居然是怕落人口实,担心别人知道他们不照顾重病的儿子会在背后议论。他看清了,这家人根本就没有心的。
“你说谎,不可能是抢走的。”宁觉辰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他们恨不得早点扔掉我。”许曳搂着他,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真的,所以我带你私奔去别的城市了,就是怕他们来找你啊。”
他托了人把宁觉辰转去了省会的大医院,请了最好的专家,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找了最好的护工。许曳前面二十七年过得也算顺风顺水,至少没有过经济方面的压力。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看病的花销实在太大了,他卡上的钱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
他没办法,只能找家里借钱,面子和自尊他都不要了。几个月前他是发了大脾气走的,口口声声说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在现实面前,再骄傲也得低头。他妈倒也爽快,直接把钱打到他账上,让他立了字据,两年之内还不清就得回家。那两年是最苦的日子,他找了份工作,开始很规律的上下班,赚的那点工资全用来填这个洞。
以前在自家公司的时候他是少爷,是公子,身边的人个个都让着他、捧着他,以至于他的行为处事十分自我,根本就不懂看人眼色,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被人明里暗里的踩。他戒了烟戒了酒,一是没那个闲钱闲工夫,二是要保证身体健康,好好工作挣钱。生活很艰难,有时候一份盒饭要省着分两顿吃,有时候天冷了也舍不得买件厚点的外套,有时候出租屋里的水电费都交不起。
可是他对护工很好很大方,给宁觉辰买牛奶水果的时候经常给护工也带一份,下雨天他给人家报销打车的路费,过年还给小孩儿包个压岁钱,他就是想护工也能对辰辰好一点,毕竟一天里面护工在的时间比他在的时间更长一点。
他第一次懂了“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块用”的心情,也知道“穷人生不起病”这种话不是开玩笑的。可是他不觉得苦,比前面两年要好太多太多了,至少宁觉辰在他的眼前,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为了给宁觉辰最好的治疗、最好的生活,他的每一天都有了奔头有了意义,他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他救宁觉辰,反倒是宁觉辰救了他好多次。
而所有的这些,两年也好,七年也好,都不重要,宁觉辰不必知道。他只要知道一件事情——
“我爱你。”
“我需要你。”
“你不是多余的。”
“辰辰,许曳需要你。”
“你很重要,你对我很重要。”
这是宁觉辰苏醒以后第一次给许曳回应,他环住许曳的脖颈,稚拙又生涩地吻上去。许曳几乎屏住呼吸,怕惊扰了这个宁静的瞬间。他一面觉得自己等这个回应等了好久好久啊,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了;一面又觉得所有的离别都是假的,他们一分一秒都没有分开过。
宁觉辰的嘴唇是凉的,舌尖是热的;鼻尖是凉的,眼泪是热的;手心是凉的,胸口是热的。那里面的心呢,也热起来了吗?
第二天,许曳要赶回去上班,宁觉辰送他去车站。直到最后一刻许曳还在问:“真的不能一起走吗?”宁觉辰嗯了一声:“我还想多待两天。”许曳捏了捏他手心里的软肉:“别吃辣的,多喝热水,多想我,早点睡,早点回来!早点回来!早点回来!”宁觉辰听他说一句就特别乖地点一下头,最后无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