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轮流去涧水里洗了个澡,回来坐定天已黑了。但见林间雾岚似雨非雨,山头薄云如烟非烟,月光沉浮,明暗不定。赵霁赶了一天路,背靠树干困意浓浓,将欲睡去时,两点绿光突然晃过只剩缝隙的眼睛。
“狼!”
宝剑嗡鸣,商荣已矫健跃起。赵霁一骨碌跌倒,爬起来瞪眼细看,不远处的丛莽中惨绿色的小灯正一盏接一盏浮现,少说有七八十双,闪着?人的毒光,将他们围得严严实实。
狼群饥肠辘辘,呼呼的喘气声犹如暴风,血红的舌头来回舒卷,滴落一缕缕腥臭的馋涎。
一头狼仰头尖嗥,其余同伴争相应和,凑成一首杀戮的合唱。
充当前锋的巨狼受不住生人气息的刺激,咆哮一声纵身前扑,商荣一剑透脑,将这死狼踢个筋斗。另一头狼如影随形地冲上来,血丝包裹的眼睛喷出火焰,那架势像个猎食场上的常胜将军,可惜遇到武功高强的少年剑客,四爪尚在空中就被开膛破肚。
此时狼群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击,一匹匹甘为食物捐躯赴死,以三人的武功,杀尽狼群并非难事,但陈抟秉着出家人仁人爱物的原则,不愿多造杀业,正要招呼弟子撤离,左面的山岗上弦音大作,有人在弹奏琵琶。
一曲《十面埋伏》破空而来,仿佛金鼓战号齐鸣,千军嘶声呐喊。继而马蹄翻飞,兵戈相击,声动天地,峰峦欲摧。俄顷万箭齐发,飞沙走石,似百万雄兵驰骋奔袭,顿时草木兴悲,风云变色,震碎十里河山。
听到这杀伐轰然之曲,野狼们用两只前爪抱头,长嘴埋入草丛,悉悉索索地抖成一团,别说它们,在场三人也头皮发麻,只觉体内真气与曲调相呼应,急涌乱窜。
“这曲子有古怪,快调息静心,不可受其牵引。”
商荣赵霁在陈抟提醒下运功抵御,激昂的乐曲仍不断向上攀升,渐渐来到了万佛朝宗的顶点,陡然纵身下跃。听者只闻疾风呼啸,头重脚轻,一颗心都快跌碎了,曲子也在这粉身碎骨的一刻戛然而止,万籁俱寂,鬼神噤声。
狼群中几头体质较弱的内脏爆裂,呜呼而亡,剩下的哀嚎逃奔,估计将那乐声当做了天敌。
商荣冷汗透衣,心如擂鼓,向陈抟说:“师父,这弹琵琶的人有名堂,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陈抟点点头,脚步不移,张口冲那山岗呼喊:“不知那位高人相救,可否现身一见?”
啸声自丹田发出,恍若响雷穿云,足足传出十余里,那弹曲之人必能闻之。
果然,回音罢散后,山岗上乐声再起,这次的曲调清淡和平,婉美逶迤,如丝绢连绵不断,又似微风袅袅生情,却是一首惺惺相惜的《别董大》。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陈抟莞尔:“看来此人认识我,此刻不愿见面,但或许会与我们在前路相逢。此处血污狼藉,不宜再留,我们索性继续赶路,到丙江县歇宿。”
一夜奔走,次日辰时抵达丙江,挑了家清净客栈住下,沐浴饮食后饱睡至黄昏方起。陈抟疼惜弟子,不愿他们再走夜路,决定再住一晚,明早动身。当晚便领他们四处闲逛,晚饭后又去一家点心摊上吃豆腐脑。
落座不久,一个灰衣汉子走来坐到隔壁烧麦摊前,这人年近四旬,蓄着三绺长须,身高七尺,形容落拓,背上除行囊外还有一把乌黑的檀木琵琶,琴头镶一朵光明灿烂的金牡丹,弦口是玳瑁雕成,背板施有螺钿装饰,外行也知这样的乐器极其名贵,与他那身朴蔽的衣饰很不相称。
三人见了,都推测此人就是夜间的奏琴者,商荣赵霁见陈抟递来眼色,忙跟随起身来到那人跟前。
陈抟拱手行礼:“昨夜幸遇阁下搭救,不意竟在这里相遇。”
说罢躬身致谢,两个少年也一同行礼。
那人起身还礼,言语谦恭,举止从容潇洒,一副高人做派。
双方互通名姓,汉子自称淳于安,家住河间郡。
在外讲究长幼尊卑,那人请陈抟落座后,商荣赵霁仍恭恭敬敬立在两侧,淳于安主动说:“我辈草莽,不必拘泥俗礼,二位少侠请坐吧。”
陈抟便叫他二人谢座,随着那人点了两笼素烧麦和粉蒸肉,又从方才的摊子上为汉子叫了碗豆腐脑,四人边吃边聊。
淳于安说:“昨晚在下路经那座山岗,听附近狼嚎成片,恐有人被困,便弹了首曲子驱赶狼群,不期能为陈真人解围,实在不胜荣幸啊。”
陈抟赞道:“阁下的乐声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堪称神技。所到之处鬼走兽惊,倒与当年梵天教的《朝元宝典》有几分相似。”
他初听那琵琶曲时,此念即生,怀疑这人是军荼利明王的传人。
淳于安泰然微笑:“您说的是军荼利明王宇文渊的独门绝技么?在下也很想亲眼见识见识,可惜梵天教早已溃散,宇文渊也不知所踪,这《朝元宝典》或许已经失传了。”
陈抟又问:“那可否请教阁下师承?”
淳于安点头后向南拱手:“家师乃江宁清音阁阁主江鹏飞,在下是他老人家的大弟子。”
这名字像寡淡的菜渣,嚼不出味道,陈抟客套恭维:“名师出高徒,尊师必是位能人逸士,但愿他日有幸拜会。”
他不过顺口一说,岂料淳于安竟当了真,兴高采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