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与唐辛夷初见投缘,又曾共度危难,誓同生死,真心喜爱这个朋友,见他含悲带泪地怨责,顿感愧悔,忙赶到跟前哄劝。
“糖心你别生气,我绝没有不理你,虽然没回信,可是你写来的信我每一封都看过好几遍,有的都能背出来呢。”
现炒现卖背了几段来自证,不停嘴地说:“这半年我也很牵挂你,你派人来看我,我都托他们带话叫你保重,因为你过得好,我才能放心,你千万别以为这是敷衍。”
这些确是如假包换的真心话,恳切的情态也正好能治唐辛夷的疑心病,热乎乎一剂灌下去,立竿见影,呜呜咽咽的泪美人破涕为笑,噘着嘴蹙着眉靠到赵霁肩上,半撒娇半强迫地说:“那你以后不许不回我的信,要像从前那样把生活状况,经历见闻都告诉我,我不知道你的状况就会担心,就会胡思乱想。”
赵霁向商荣立过保证,当时信誓旦旦,自觉几个字说出来能把地面砸出一串大坑,唐辛夷这一要求,那些大坑立马转移到他脑袋上,每一个都砸穿头盖骨,还咕嘟嘟冒着黑烟。
“小霁,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唐辛夷扭着他的衣襟拽了拽,他天生爱撒娇,在外人跟前必须道貌岸然,到了赵霁这儿才有了用武之地,以前在信纸上用兵就够讨喜了,此时声情并茂施展出来,铁石心肠才能坚守不允。
赵霁油锅摊烧饼,急煎煎的,支支吾吾道:“我、我听到了……你让我想想……”
迂回策略立即招致唐辛夷不满,抬起头,双手搭住他的肩膀摇晃:“这还有什么可想的?你是不是怕商荣骂你?他又不是你亲爹,凭什么管你管这么死,我这就找他评理去!”
“别!糖心,我求你给我点时间想办法好不好?别再跟商荣打闹了,我一看你俩闹心里就发慌,一慌脑子就犯晕,比如刚才那阵差点把我的魂儿给吓没了,这会儿心还撞钟似的乱跳呢。”
赵霁拿出最后的看家本领装可怜,这招能唬住冷心冷肺的商荣,对付唐辛夷更不在话下,稍微皱皱眉喘喘气,后者便心疼慌急地扶住他,伸手替他按摩胸口,软语温言不停哄慰。
赵霁苟且偷安地演戏,希望顺利度过眼前这关,背后的草丛猝然哗哗响动,一个人不紧不慢走过来。他以为被商荣抓了个正着,不等问罪贼胆先碎,急忙推开唐辛夷,摇首吐舌地转过身去。
目之所向的是那名叫唐潇的黑衣少年,见面伊始他就是一副泥塑人偶似的僵硬表情,仿佛从富人墓地里挖出的随葬品,从头到脚透着晦气。而赵霁印在他漆黑瞳仁里的形容也鬼头鬼脑,活像盗墓的小偷。
“堡主,我们该上山拜见陈真人了。”
“知道啦,你到路上去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这木头人很听唐辛夷指挥,毫不停顿地执行命令。赵霁等他走远,悄声问:“这人是谁啊?一副破落户神气。”
唐辛夷略带厌恶地回答:“他叫唐潇,是我四叔公的孙子,去年被长老会派来做我的贴身保镖。”
他的四叔公唐静一直觊觎掌门之位,当日曾想支持卢氏篡权,并极力阻止唐辛夷继位,如今让孙子做他的保镖,多半不怀好意。
赵霁不禁担忧:“我刚才看他出手的样子像个狠角色,武功好像比你还高。”
唐辛夷郁闷承认:“是啊,他的功夫是唐门少一辈里最强的,刚刚你也瞧见了,我估计他不用暗器也能和商荣打成平手。”
赵霁忽略了他话中的奚落之意,诚心告诫:“你四叔公不待见你,他的孙子估计也靠不住,你平时多加小心,别让这些人有机可乘。”
小小关怀,胜愈千金,唐辛夷像九月里的甘蔗甜到心,用力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开开心心走出树林。
赵霁怕商荣瞧见,几次三番想抽手,无奈那小少爷双臂像青藤绕树缠个死紧,强行挣脱定会惹他生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要遭殃,只好吊胆提心走一步算一步。
天可怜见,回到山径上,商荣已返回道观去干活儿了,唐辛夷想让赵霁陪自己上山,拿出最亲和可爱的笑脸央求慕容延钊放人。
慕容延钊早听说这位唐掌门和自家赵师侄交好,玄真观和唐门同为蜀中大派,关系却稀松平常,若能通过赵霁增进双方的交情,于本门有利无害,便抱着功利目的成人之美,对赵霁说:“唐掌门初次来,不熟悉路径,你去为他引路,小心陪侍,不要怠慢了人家。”
三人一同上山,没走多远,唐辛夷自称要与赵霁商谈要事,把唐潇远远地赶到二三十丈外。赵霁陪他观山玩水走走停停,佳景当前,俊友在侧,心情十分愉悦,可每次不经意回头,看到那幽灵般缀在远处的黑影就忍不住背心发凉。灵敏的直觉警示他,这个人很可能对他怀有敌意,那双情不外露的眼睛在偶尔对准他时会电射出慑人的锐光,犹如乌云下滚动的闷雷。
今日陈抟已接见了三拨客人,唐门、神农堂和另外几家门派的代表是第四拨。宾主于大厅茶话,交际场合不便论亲疏远近,都打着统一的官腔你唱我合,长袖善舞的如鱼得水,不喜逢迎的左支右绌,陈抟就属后一种。两天来的大小应酬让他疲于奔命,比打了一百场架还累,幸好他阅历不浅,不久摸索出周旋诀窍,让客人们引出话题,再由他们七嘴八舌议论,自己乐得做陪衬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