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曦面露嘲讽的一笑,人类的爱憎就是这样,一点儿都禁不起考验。霎时,他豁然明白了该怎麽对付山妖才是最好的方法。
可惜鞭子已让女妖捡去了,他只能赤手击碎层层挡在孩子身前的落石,好让他们看清自己的娘生成什麽鬼样。
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女妖不知在何时凑到裴曦身後,张口咬下他肩上的一块肉。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裴曦的意志渐失,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住啦……
「呵呵……不听话的孩子,让娘吃了你吧……」女妖笑得开怀,丝毫没察觉到身後有阵飓风正朝这儿快速逼近。
「飘风……」
这是裴曦身陷黑暗之前唯一想起的名字。可惜……他唤错了人,他也不知这人真实的名字。
阵风席卷过後,地上只余裴曦溅下的数滴血水。女妖吃惊地追了出去,飓风与裴曦却早已失去踪影。
祭歌止了,祭舞终了,参与的巫者陆续归去,只剩踰尘一人犹然站在祭台上头流连徘徊。
他在等待着谁呢?他不知道。近年来,慕霞的病情略有起色,体力好时,甚至能起身为患有与自己相同病症的人配置一些草药。於此,他应当别无所求了。
云中君曾对己说过:「你的德与念必能引领命运,让既定的轨道有所改变。」
是啊,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否则依过去的状况,慕霞产下婴孩後应当没剩多少日子可活,怎可能还有今日的气力与精神?
「怎麽,在想什麽呢?」山鬼所化的巫咸一直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祭礼的进行。不知何时,河伯前来了,他化作一位灵氛-擅长卜筮的神人,默默走到山鬼的身旁去。
踰尘摇摇头,对他二人浅笑了下,旋即转身过去,出神般地凝视着当年云中君为他开设的云河之路。
两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依天人的眼力可以清楚地望见—一艘飞船正往这方急速驶来。
「是大司命大人……」河伯道:「很可惜地,要让他听见不好的消息了。」
「那倒不见得。」山鬼说:「这儿是我的领地,所有动静我都瞧得一清二楚。裴曦的气虽然一度消失,却也在慢慢地恢复当中。我想这结果……东皇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那是无庸置疑的。」河伯耸耸肩,颇为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召我前来呢?他果然……想利用那孩子确认那人的行踪啊。」
「原来是这样,除妖是表面上的藉口。的确……也只有利用那孩子,那人才会再次显现威能,好让天人发现他。」
云河上的船消失了,一阵旋风急扫而来,在二人的後方落定。
「嗯?河魉来啦……这不就代表,裴曦搞不定那山妖吗……?」飘风见河伯前来,一颗心急得就快蹦出胸口。但,他极目四望就是不见裴曦的影,这是怎麽一回事呢?
「大司命大人莫荒,裴曦安然无恙呢,只是那人的神能掩蔽了裴曦的气味,我们也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山鬼说道。
後方的踰尘一听是大司命大人,匆忙从祭台上跃下,跑到飘风面前,感谢他使慕霞的病情好转。
「喔?你妻子无事啦,那就好了。但……这并不是我的功劳喔。」飘风敷衍性地应了几句,他现在哪有心情管人类的死活,他在乎的仅有命定的伴侣裴曦。
「可是……」
「祭巫,你就别烦他啦。」河伯与山鬼将他带至别处,让飘风自己在一旁冷静冷静。
「对了,你上回来到天界,照理说回来时年岁会瞬间老上许多的,怎麽没变多少呢?」河伯设法开启话题转移踰尘的注意力。踰尘上行之事,他曾听湘君等人说起。
无料,此言竟让踰尘识破了身分。
「来到天界……莫非,你、你们也是……」
原来,云中君领踰尘回到人间之前,曾秘密拜访了时间之神少昊,并请他将踰尘的时间倒回并停留在灵魂脱体前,待返回人间後再继续流转。
再次幽幽转醒时,人间的晨昏不知已交替过几回。
依然是一处洞穴,依然是一盏黯淡的灯光,但这里不若山妖洞窟的诡异阴凉,反而散发出一股具有安定心神作用的药香。
「飘风……是你吗?」裴曦卧在简陋的石床上,朝着背对他捣药的男性身影问道。
男子没有回过身来,他用着与飘风迥然不同的低沉嗓音回答:「很抱歉,我并非你魂牵梦萦的人。」
「是你……救了我?你是……河伯河魉吗?」裴曦猜想着。他的身体依是非常地虚弱,肩上的撕裂伤疼痛不止,腿上的伤口也逐渐扩大,逼得他险些再次昏迷过去。幸好,邪瘴进不了洞穴里来,否则,他将连吐息都相当困难。
这位男子已有些年岁,银瀑般的发丝垂在肩上,俊秀的脸庞掩不去岁月的刻痕,皮肤也有些乾枯泛黑。他将磨好的药粉倒置在一小瓶里,再慢慢喂裴曦吞下。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男子问。
裴曦无力地点点头。
「我叫冻雨,你听过吗?」
「听过……」
「睡吧。」男子柔声道,右手在裴曦面前轻轻一挥,转瞬之间,裴曦眼前一黑,瞬间跌入幽深的梦境里去。「睡吧,生命是无边的苦境。等你长大些,或许就什麽都能明白……包括,悦命与我的悲哀……」
【注1】取自:摘取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