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伤势还很重,支持不了整个葬礼。于是简单地与龙崎告别后,他看着华密先生指挥着那些工人,将棺木抬上去,送上一辆马车运走。在纯净的天空下,那辆黑色的马车也不再给人以冷酷不祥的感觉了。车轮碾压过的街道后方,有几个孩子在那条街上飞奔而过。仅仅一街之隔,就是这世界上仍存在的幸福生活。
l最后给他留下了一封信,里面是一些他对往昔生活的记录。但即使在这里面,月也无法读到任何l个人的情感倾向。有很多人疯狂爱慕着夜神月,但只有l对他若即若离。大音希声。
我叫l·l,现在,是一个人类。
当我刚刚来到这个世上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想要一切触手可及的美好事物,比如新鲜的蛋糕,清晨的空气,我住的那栋房子里旧书的气味,还有那里的主人。
我失去了记忆,但我很明确,自己对月君不仅仅是需要和喜爱。我对他有着一种责任。
最开始我不甚理解,直到我观察他的生活和其他人的生活。我想到了,月君非常孤独,他需要一个朋友。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是为了满足他这种深层次的需要。这很合理。要是人类一直都这么孤独,他会发疯的。
我很快就实现了目的。他对我非常着迷,自己却没发现。我是唯一一个能和他说话而不被他厌烦的人,他同样没发现。
只不过,那段时光是最美好的,他开始进入我刻意编织出来的一张网中,我亦然。这是个温情脉脉的陷阱。只要月君还能回顾起那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一定会注意到,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半夜里看着他工作。我沉醉于此。我着迷于他专注的神态,智慧的光辉在他心中闪耀。人类中漂亮的个体也有许多,但很少有人像月君一样,给人一种完美的错觉。
那段时间我没有记忆,也是我来到人间后最为快乐的时光。我只是像个孩子一样地被对待。至于责任,这不是一个跟我相称的词语。
我恢复记忆,是因为被教会的人所捕获。他们把我放在银制的笼子里,试图用对付恶魔的神圣道具来对付我。他们的确尝试了所有能尝试的手段。很可惜,那对我无效。不管是圣水还是十字架,我都可以碰。而那些刻有符文的桩子也无法刺进我的身躯。和这些凡人相比,我才是神之子,根本不会受到他们这些东西的伤害。而对他们流露出来的震惊和愤怒,我也只是觉得有些微弱的,不值一提的怜悯。
这件事成了领主大人的心病,他下令禁止所有的人说出真相,也拒绝释放我。而我无法得到关于月君的消息。这样下去,事情会很快变得不可收拾。
我知道月还活着——我大致能够感应得到,但我需要逃出这个鸟笼子,找到他,将他带走。讽刺的是我为了出现在他身边而准备的肉身,此刻成为我极大的障碍。我不会被银子灼伤,却也出不去。
我需要回想起自己的力量。
那时候我也不清楚这些,但十字架接触到身体时,我似乎隐约有什么感应。
于是我就伪装出看到那些神圣的器物非常痛苦的样子,让他们源源不断地将它们带过来。每一次牧师的作法,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稍稍增强了一些。他们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月君在这里,一定会称赞我这个骗人的花招。
源源不断的记忆涌入脑海,包括我的灵魂如何被创造出来,和我所接受的使命。若能成功地将月引导到天堂,我的位阶也会提升——不过我对此事不感兴趣。
第七天,我终于拥有了足以打破那个笼子的力量。
我找到月的时候,他倒在那里,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我将他救走。
我的月,我心中完美的少年,那一天就像个脆弱的小孩子,对我充满了依赖。
在他昏迷的时候,我不住在思考着那个任务。神很清楚一件事,天使们也清楚。那就是要靠强大的力量去摧毁掉灵魂很容易,但要靠强大的力量去拯救灵魂却不容易。我不能强迫月去做什么,这样就违背了神的初衷。
最终,我决定隐瞒自己的力量和目标,重新扮演自己之前的角色:他的朋友。
这样做到底有几分是出于理智?
然而我又要依靠什么来阻止他堕落?
月很聪明,也许神也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不需要我的说教,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但,也许用爱拯救一个人,比用力量拯救一个人更有效率。
我这样想着,体会他的痛苦,陪他一起挣扎,原谅他每一个自私的念头。爱一个人就理当如此。我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到何种程度,他才会真正地明白过来。
我曾经以为月君对我并没有爱情——他所有的只是对被爱的需求。那天我感受到了神的召唤,以为自己即将离开,他却说要为了我,再次召唤恶魔。下次他召唤出来的当然不会是我,而是货真价实的恶魔了。
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我放弃了天使的身份,并没有过太多的纠结。我既然如此不在乎,或许神在创造我时也掺杂了些缺陷。
所以这也并非为了月所作的牺牲,只是如我对他说的那样。顺其自然。
月君,所谓天使要引导人向善。
那有很多种方法,用礼法或是道德或是法律或是信仰,用强迫的方式或是用感召的方式。但人对于自己所爱的人又怎能这样做呢?认识你这么久,我已深深地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