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直接坦明了李典居心可诛。
曹操与吕布同肩负一州刺史之职,他所派来亲善的使者临行前刻意越过吕布本人,专程去他那刚挨了军棍、难保满腹怨言的军师祭酒处送礼示好,着实难让人不心生疑窦。
不论是曹阵中臣真与燕清有着私交,忘记避嫌;还是纯粹看重燕清才谋智略,欲将他拉拢;更甚者,难免叫人误会在曹操所派使者观来,燕清较吕布这主公相比,于势中更有话语权,都易叫吕布对燕清离心生疑,从而让难以自澄自处、百口莫辩的燕清深陷囹圄。
险恶用心被当街点破,李典仍旧淡定自若。他执了歉意一礼,口吻温纯道:“此事却是典太欠缺考虑了。只是吕豫州大人既威凌天下,又胸襟广阔,定不介怀您与文若大人私交甚笃,典这才在犹豫再三后,依然将文若大人所托之礼转交。”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荀彧,他们分明连面都没见过,就连私交甚笃都出来了。
燕清听得有趣,居然并不矢口否认,而是极其自然地顺着李典的话给承认了,原先神情中还带了点气势凌人的劲头,这下悉数撤去,歉然长叹道:“竟是文若所托!昔日于冀州一别,便未有缘再见,后山高水长,世道纷乱,也不知文若辞别袁本初后往何处去,鸿雁亦无处传书,正想在此处站稳脚跟,就遣人寻访其踪,不想是到了曹兖州麾下!”燕清感叹:“文若素来胸怀大志,高瞻远瞩,只惧明珠暗投,庸碌无为。此回定是自寻了英主去投,清只憾未能亲眼见文若夙愿得偿。”
他神情如此诚恳真挚,口吻又极熟稔亲密,这下倒叫李典愣住了。
他却有所不知,论起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乱攀关系的功力,燕清倘若谦虚几分,只认第二,世上暂且恐怕也无人敢当第一。
荀彧睁眼说瞎话在先,道自己与燕清有三分熟,好来引起吕布猜忌,叫他在军中处境尴尬,燕清就拿定主意要将计就计,硬把这三分熟变做十分熟还不够,直接给他烤焦了。
在李典眼中,只见燕清在明了他是旧识荀彧所嘱托者后,瞬间换了个态度,从起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寡言冷淡,到看穿他用心叵测、当众戳穿的咄咄逼人,最后堪称热情洋溢,展颜灿笑,瑰美如冰消雪融,盛情邀请道:“清错怪李将军,甚惭矣!还望李将军莫与愚鲁不堪之某计较。倘若不嫌,可愿来清府上一坐,也好叫吾为汝践行?”
李典心中惊疑不定,还云里雾里着呢,就被燕清三言两语给晃点到了他府上。
燕清也不含糊,当真备了一桌丰盛的践行宴,以上宾之礼待他,只是并不遣退下人,对此他率先拿出了诸葛瑾避嫌诸葛亮的说辞:“望李将军莫怪清之谨慎。实乃如今各侍其主,清与文若固然情同兄弟,可哪怕兄弟相会,也当退无私交,方避通敌之嫌,好显坦荡。”
又亲自给他斟酒赔罪。
他说得有理有据,还通情达理地向他请罪,李典哪里敢接了这名扬天下的智士的这杯酒,赶忙推辞,无可奈何地表示理解道:“流言确实可畏,燕清大人言之有理,典深以为然,岂有不听之理。”
燕清赞道:“文若所托中人也!”
燕清一边笑眯眯地给李典灌酒,一边端详着鼎鼎大名的荀彧大人——虽然现在名气还没他大——所精心备的礼,倒真出手大方,是一套完整的《诗经》。竹简上字迹如走飞龙,精神气满,燕清因临摹过许多毛笔字贴做消遣,装模作样地观赏一番,品评起来也头头是道。
他连赞好字,又深表感动道:“观此字迹,不但见文若之字法精进不少,也知他得遇明主后心境开阔、欢愉畅快。如此有心,劳他于日理万机的闲暇惦念,清愧矣。”
他倒不十分笃定是荀彧亲手誊抄的,只猜测极有可能是,不料真蒙中了,让有心试探他是否真与荀彧是久别之旧识的李典更加摇摆不定了。
燕清明知李典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却毫不在意,句里行间都透出对荀彧的了解和熟悉。
他可是对荀彧觊觎已久了,只可惜穿来的时机太晚,荀彧已辞了袁绍,自己投入彼时势微的曹操帐下,从此事必躬亲,鞠躬尽瘁。
他纵使有一千种方法拐人挖墙脚,也不好冒着激怒曹老板的风险,去挑战极高难度的虎口夺食,唯有悻悻放弃。可对荀彧的了解,却是半点不少的。
上至荀彧爸爸爷爷辈,下至他族中兄弟子侄,远些说是荀彧的志向和打算,近里谈是荀彧避祸冀州前的一些个连曹老板都不一定清楚的逸闻,他都能如数家珍,一一道来,说得活灵活现,显是了若指掌。
趁李典被忽悠得一愣一楞的,燕清赶忙去备了一份回礼给荀彧,也托他转交,神情流露出深切的不舍来,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刀狠的,一本正经地淳淳叮咛:“近来事多,虽渴见文若久矣,无奈近期恐难成行。待此间局定,清定亲去访问,望文若切记保重身体,熏香虽好,也莫贪用,尤其一些个极浓郁的,着实于体无益,更应谨慎相待。”
荀彧酷爱为衣熏香,于曹营中也不是个广为人知的事,李典好歹是在陈留时就投了曹操的老资历,也与荀彧称得上志趣相投、颇有几分私交,曾邀他来家中做客,才得知他在闲暇时喜差侍女将衣裳熏染木香。
而荀彧那日所待的内室在他离去后也依旧香味萦绕,三日不散。
李典这下是彻底信了燕清所说的,他